這話說得實在,沈濱在整個登州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又管着監獄這麼一個極其要害的所在,哪怕他的威風出了監獄就弱了三分,但是谷家的族老見了沈濱應當就象老鼠見了貓,哪有這般膽氣,根本不把沈濱放在眼裡。
這件事實在有些離奇,而沈濱當即給出了答案:“實在是你沈叔當初太小心,他們一開始試探的時候就沒當機立斷,斬斷他們的狗抓子,結果他們得寸進尺,到了後來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根本不把你把沈叔當官面上的人物看,剛纔文林轉述的話,你們也聽到了!”
沈濱繼續說道:“小人得意,就是這般模樣,我沈濱之所以一定要幫定了我那幹閨女,就是我還要點臉面,我連自家的閨女都護不住,還有什麼臉面在官場上混。”
他看到柳鵬還有些半信半疑,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對付這些沈家的無恥之徒,沈叔實在也沒多少辦法啊!你們也知道這筆家產多豐厚,沈叔平時做人又太正直,只能用個人的力量,不敢借用官面上的力量,省得引火燒身。”
江清月完全沒聽懂沈濱說的是什麼意思,不由鎖緊了眉毛,柳鵬倒是聽懂了。
沈濱說的是“做人平時太正真”,自然說他獨霸了黃縣監牢這麼一個大的肥缺,不容許任何人進來分潤,不知有多少人有頭有臉的人物在沈濱面前碰得頭碰血流,甚至於皁班明明與監獄同處在一個大院,卻連半點好處都沒撈到。
這樣一來,沈濱自然是仇家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順眼,隨時準備上來咬一口,沈濱平時借用自己個人的名號與力量也就罷了,若是動用監獄的力量火力全開,事情鬧大解決不了問題不說,自然就有人藉機落井下石。
而且谷夢雨這份產業實在太豐厚了,柳鵬估計了一下,折算白銀至少也有幾千兩,要知道光是谷家一處谷庫就存有七百石糧食,如果事情鬧大了,引得省裡府裡的大人物進來,哪怕谷夢雨最終大勝而歸,但幾場官司打下來,也足以掏空了谷夢雨的家底。
只是沈濱沒辦法把事情搞大,沈濱卻有足夠的辦法與手段把事情搞大了:“我明白沈叔的難處了,沈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只知道做好事不知道廣交朋友,若是換了我,請陳班頭過來講一講,誰敢不服氣!”
沈濱趕緊說道:“不不不,這是我的私事,陳班頭不適合過來。”
柳鵬當即說道:“這事就交給我辦好了,只是沈叔以後可不能這般只知做事而不顧身了,一定要廣交朋友!咱們三家若是早些時日合夥做買賣,這件事絕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正說着,沈濱精神振奮起來:“谷家村馬上到了!”
谷家村離縣城足足有三十多裡地,中間又有很多崎嶇難行的丘陵地帶,有時候柳鵬也要跟着沈濱跳下車推着馬車往前走,縱然沈濱緊趕慢趕,趕到谷家村外已經是行將傍晚了。
沈濱的馬車才一進谷家村就落了冷眼,路旁時不時傳來了風言風語:“沈獄霸又趕來了,他以爲他真是個大官人嗎?”
“是啊!他再替平昌賣命,也不能幫平昌變出個兒子來,平昌這下場,我只說一句,報應,絕對是報應啊!”
“何止是報應,平昌當年辦事的時候就知道不知道收手,霸佔了多少族產,今天都得原原本本給我們吐出來。”
“沈獄霸他的威風也只能在牢裡抖一抖,出了牢裡他說話連個屁都不響。”
谷家村的人根本沒把沈濱放在眼裡,有些時候乾脆故意放大了聲音,一定要讓沈濱聽見,氣得沈濱怒極攻心,差點跳下車去追殺。
江清月聽到這話也很難受,死者爲大,那谷平昌生前或許有些不是,可現在二房只有一個孤女,這些人心中痛苦也就罷了,何必這般公開嘲諷。
她原本只是爲了營救江浩天才來谷家村,現在心中難受,卻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幫谷夢雨一把,對面谷家人說得再難聽,也不過是十幾人而已,還不夠她殺個痛快。
柳鵬倒是從這些人的言語獲得了不少關健的信息,現在谷夢雨的處境恐怕困難到極點,舉世皆敵步步絕境,但是即使如此,谷夢雨還是守住了自己的一份產業,真是可貴至極。
柳鵬並不覺得谷平昌是個好人,但是他也不覺得谷平昌就象谷家人說得那麼壞到骨裡了,壞事或許沒少做,但收買幾畝族田又算得了什麼。
“沈牢霸滾回去!”
“沈牢霸,這就是我們谷家的世業,你給我閉嘴!”
“沈牢霸,你吃犯人的血汗錢就夠,別想把手伸到谷家村來!”
現在谷家人的言語越來越難聽,只是沈濱很有耐心,他只是駕着馬車往前直行,一言不發,但是柳鵬坐在沈賓背後,看到沈濱手上的青筋都要暴出來,知道沈濱就等着自己出手。
沈濱放慢了車速,他用盡可能慢的聲音說道:“到了,前面就是我閨女家!”
沒等馬車停穩,柳鵬就是直接掀開了車簾跳下了車簾,他一露頭就喝道:“大明律,聚衆至十人者皆斬,爲首者梟首示衆!你們這是是準備想進班房吃牢飯掉腦袋嗎?”
大明律裡確實有一條看起來有些相近的律文,“凡豪強鹽徒聚衆至十人以上者,撐駕大船,張掛旗號,擅用兵仗響器,拒敵官兵,若殺人及傷人至三人者,比照強盜已行得財律,皆斬。爲首者,仍梟首示衆”,但講的是豪強鹽徒公然拒捕的情形,與現在的情形風馬牛不相及。
大家也從來沒把這一條律當作一回事,若是聚衆十人就要拿下甚至問斬,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牢飯,隨便趕個集,就能抓個百八十人,但是遇到現在這種情形,公門中人總是會把這一條摘頭去尾提出來來嚇人,而且多數時候都能收到奇效。
只是這句話在柳鵬口中說出來更是格外有份量,雖然大家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小公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可是看到了柳鵬身上穿着一身青色皁隸布衣,外面披了一件皁隸袍,頭戴圓頂巾,腰纏紅織帶,手裡拿着水火棍,腰間還掛着一把腰刀,正是經常下鄉催收的公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