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九年,正月初八。
作爲新一年的開始,柳府上下已經被柳文揚張羅齊畢,而他也即將告別老爹柳達,告別這個才熟悉不久的桃花鎮,要帶着書童明月遠赴鄱陽縣城,開闢自己的新天地。
臨行前老爹千叮囑萬囑咐,說要小心照顧自己,要注意好身體云云。
柳文揚則回頭叮囑三叔柳能,要好好照看家裡,照看好自己的老爹,家裡的一切要打理好,自己會經常回來看看的。
彷彿知道柳文揚真的要離開了,丫鬟小翠和小紅都有些捨不得,畢竟像自家主人這麼溫文爾雅,絲毫沒有把自己當下人看待的主子太少了,何況他還真得這麼帥氣。丫鬟小翠和小紅偷偷地抹眼淚,就連後院那條懶漢蟒蛇似乎也知道柳文揚要離開家了,竟然也沒了從前的好胃口,一口氣只吃了……兩百個雞蛋!
總之,整個柳府愁雲密佈,都因爲柳文揚要出遠門去縣城闖蕩而不開心。
從桃花鎮到那鄱陽縣城足足有五百多裡地,搭乘舟船順流而下度最快,大約一天一夜就能到達,可是如今天氣寒冷,乘坐舟船絕對的受罪,除非你擁有一座像春十三娘那樣大的畫舫,要不然還是選擇走6路的好。
走6路也不簡單,路程遙遠,需要三四天時間,尤其大明初期很多地方還不算太平,容易有劫匪強人出沒。幸虧柳文揚認識的捕頭張龍介紹了一家鏢局給柳文揚認識,這家鏢局剛好要去縣城出趟鏢,柳文揚就搭了順風船。帶着小童明月。還有上百兩盤纏。跟着鏢隊一起出。
一路下來,卻也平安無事。偶爾遇到一兩個小毛賊,只是吼了一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就被鏢隊給剿滅了,按照領隊鏢師的話來說,“這年頭,只有那些新出道的雛兒纔會這麼吼叫,老手根本就不打招呼。直接出手就搶!”
原來也的確如此,這些被鏢隊輕易剿滅的小股盜匪,基本上都是附近經常泡在茶館聽說書的青皮無賴,過完年身上缺錢花,就信了書裡面說的那樣,只要拿了武器攔住人念上兩句,就能像程咬金劫皇綱般大財。誰知,反倒被鏢隊一網打盡。
就這樣拖拖拉拉走了差不多三天,眼看還有半日就能到達鄱陽縣城,這幾天的風餐露宿。搞得柳文揚疲憊不堪,一想到如此磨難。心中不免把那春十三娘又狠罵了數十遍。
隊伍休息時分,柳文揚找了一個大樹跟底下剛坐下,那領頭的鏢師就走了過來。
這幾天兩人也算混熟了,柳文揚知道此人姓趙,叫做趙老九,綽號“九爺”,在這道上也算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
不過他這個九字可不是排名得來的,而是因爲他只有九根手指頭,據說當年他喝醉了酒和人打賭,生吃一根手指頭來賭對方身上的三百兩現銀。結果是,他真的斬掉自己一根手指,就着酒吞下了肚子,對方事後卻耍賴不願意支付三百兩銀子,於是趙老九就很不客氣地把對方的一隻手剁了下來,順便拿走了那三百兩銀子……
此事傳開,趙老九的狠辣就出了名,也是靠着這股狠辣勁兒,他成了鏢師,並且七八年從未失過手,所押解的紅貨萬無一失。
“怎麼了,柳兄弟,可是累了?”張老九丟過來酒囊,“來一口提提神,這可是我從北方那邊搞來的燒刀子!”
柳文揚也不客氣,接過酒囊在酒口用衣袖擦了一下,對着嘴巴就咕嘟嘟灌了幾口,烈酒下肚,但覺嗓子眼都快冒煙了,肚子內更是沸騰一片。
見柳文揚喝得如此豪爽,趙老九不禁又高看他一眼,原本以爲像柳文揚這樣文弱的書生會是押鏢的累贅,沒想到挺能吃苦,現在喝酒也這麼爽快,很對他趙老九的胃口。
“老弟啊,你倒是個爽朗人,我卻看輕了你!不過這也馬上快要到鄱陽縣城了,你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以後見面了可不要裝作不認識!”趙老九一邊說着,一邊大口喝着酒,滿身酒氣撲鼻。
“怎麼會呢,趙大哥義薄雲天,肯這樣幫忙讓我隨了隊伍來縣城,我當真是感激不盡!”柳文揚笑道。
“哈哈,這也是那張龍託付我的事兒,想當年我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就在趙老九說話間,柳文揚這邊卻掏出三十兩銀票來,說道:“老哥你若是看得起在下,就把這些錢收下,也算是我這一路來的酬金!”
趙老九不禁一怔,然後心說,那張龍果然沒說錯,這書生倒是個妙人,很上道嘛,自己還未開口提及,人家已經主動答謝了。於是他就很不客氣地將那三十兩銀票揣進懷裡,大笑道:“本來不該拿的,不過既然兄弟你誠意拳拳,我要是再拒絕就顯得生分了,呵呵!到了縣城我請你大吃一頓,也算是告別宴!”
“哪裡,應該是我請大家纔對!”柳文揚笑得很開心,實則現在的他還真沒把這幾十兩銀子放在眼裡,一想到到了縣城財源滾滾,那些闊佬富賈被自己當羊牯宰,心中就一陣暗爽。
張老九見對方出手如此大方,對柳文揚的好感再次提升了一個高度,忍不住開口問道:“但不知兄弟你這次去那鄱陽縣做何營生?教書?趕考?亦或者是做買賣?”
柳文揚想了一想笑道:“算是做買賣吧!”
趙老九就道:“如果順路的話,我直接送你過去,省的上了那黑心的馬車,末了良心的轎子,被掏光了路費!”
柳文揚不禁一怔,原來這時代就有“黑車”呀。
“如果這樣我就更感激不盡了。”
“卻不知兄弟要去哪裡?”
“哦,去春風一笑樓!”
“春風一笑樓?”趙老九先是一愣,然後笑道:“年輕人果然不一樣,那地方可是風花雪月的聖地,做哥哥的也經常光顧!”
柳文揚一聽這話,就明白對方想錯了,“趙大哥休要誤會,我並非去尋歡作樂,而是要去做生意……”
“去春風樓做什麼生意?還不是買笑賣笑?”趙老九笑得更淫蕩了。
柳文揚不得不解釋道:“非也!實則我要和春風一笑樓的老闆合作做生意。”
柳文揚這句不輕不淡的話,卻突地讓趙老九一愣,“你說什麼,你要和誰做生意?”
“春十三娘呀!”柳文揚笑道,“她不就是春風樓的老闆嘛!”
“呃!”趙老九忽然打了一個嗝,然後拉着柳文揚的手道:“兄弟怎麼不早說!你看看我,卻是怠慢了你!還有啊,這些錢你拿回去,無論如何我也是不能要的!”趙老九直接把柳文揚剛纔塞過去的銀票還了過去。
這次輪到柳文揚傻眼了,不明所以,“趙大哥你這是……”
“咳咳,兄弟你莫要問那麼多,你只要記住,等以後見到了那春十三娘一定要替我多美言幾句,我這邊先行多謝了!”趙老九說完就朝柳文揚抱拳行禮,這樣搞得柳文揚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這趙老九和那春十三娘是何關係,爲何會對自己突然這麼恭敬起來。
“不如這樣,柳兄弟,等到了縣城我直接送你去那春風樓,如此一來你也不必瞎摸瞎轉,耽誤了正經事兒!”
“那怎麼行,趙大哥你這麼忙……”
“沒事兒,呵呵,做兄弟就該守望相助!”趙老九顯得無比親熱。
柳文揚見他如此也不好意思拒絕,於是就應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