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八。
黃臺吉帶領的騎隊,正式抵達京城。大明和韃靼,打了上百年的戰,積怨頗深。所以在黃臺吉抵達京城的時候,大街上仍是顯得比較冷清,只有一些出來看熱鬧的人,簇擁在一起,三三兩兩的議論着。
對於如何接待黃臺吉,大明朝廷上下,也是傷了一番腦筋。
雖說黃臺吉只是位同都督同知,可是畢竟是蒙古俺答部的第一次稱臣進貢,按照之前的慣例,該是由禮部尚書袁煒親自迎接纔對。
可是……壞就壞在,嘉靖封俺答是封了個法王,而袁煒大人,一向又對修道不是很熱心。
禮部裡涉教較深的人也不是沒有,朝天觀道長藍道行就被封了掛職禮部員外郎,可是隻派一名員外郎去迎接,又顯得太過寒酸。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才定下來由禮部侍郎呂調陽合着藍道行兩人一起前去迎接。
雖然城門口,來迎接的人加一起只有百來位,可是在黃臺吉看來,已經是很隆重了。
只是他的眼睛,仍然在四處遊離着,似乎在找着什麼。
“黃……黃臺吉將軍,這邊請。”.讀詩書的大儒,可是畢竟和蒙古人打交道太少,招呼起來,總有那麼幾分坳口。他見黃臺吉東張西望的,只當他是在感慨京城的繁華。
“那位蕭大人,卻是沒來嗎?”黃臺吉有些不解的說道,在他看來,這一樁事情是那位蕭大人促成的,他也該是露個面纔對。
“蕭大人?”:.是笑道,“蕭大人並非禮部的官員,在我大明,接待的事情向來由我們禮部操辦。等黃臺吉將軍覲見過了皇上,自然可以去見。”
“原來是這般。”黃臺吉點了點頭,把繮繩扔給了一邊地侍衛,跟着呂調陽上了轎子。
其實黃臺吉對於蕭墨軒,若說是隻有感激之情,也不盡然。對於蕭墨軒。他心裡仍是有些不服氣。
三部營帳盡毀,自己和父汗又在黃河峽谷中伏,自己還被明軍俘虜,最後還得讓蕭墨軒開恩似的把自己放了回來,憑是任何人,心裡一時間都不可能完全釋懷。
後面數十匹馬匹,裝攜着精細的角雕,銀器和上等的毛毯等物,也一併跟着往京城官驛而去。
因爲黃臺吉抵達京城的時候,已是時候不早。所以嘉靖便吩咐下來,把覲見的時間安排在了明日。
“這裡簡直比俺答汗的汗庭還要來得好。”黃臺吉這回來京城。帶上了堂弟兀慎打兒漢做副使,這兀慎打兒漢被引見官驛的客房以後,只等驛卒一走,便四處轉了起來。
“難道這裡便是皇宮嗎?”四周的景泰藍和青花瓷瓶,非要上去摸上一番才罷休,“這些東西若是給我們帶回草原,該是可以換上一大羣牛羊。
“這裡哪會是皇宮。”黃臺吉不屑地撇了撇嘴,雖然他也很驚奇,不過好歹他要比兀慎打兒漢年長不少。閱歷也多了不少,“只是個客棧罷了,不過卻是大官們才能住的客棧。”
“客棧?”樣。”
“這些事情。我們蒙古人倒是遠不及漢人,自從我們退出大都之後,我們蒙古人就再也沒建過皇宮。”黃臺吉微微嘆息一聲。“我只聽說,皇宮裡的房子,都高達數丈。”
“數丈?”似乎在估摸着大約會有多高。
“明天就可以見着了。”黃臺吉擡腳向裡屋走去,“走,去看看裡面。”
“哎。”
裡屋共有兩間,中間用一道迴廊隔開,穿過迴廊,卻是一個小花園。
“都是絲綢,絲綢。”激動的抓起了被子。
“明個見了皇上,皇上應該也會賞你一些絲綢,等回到草原,你也做些便是。”黃臺吉呵呵笑着,將兀慎打兒漢一把提起,“回你那屋去坐。”
“難道今個晚上我們便就悶在各自屋裡?”些,有些呆不住。況且早就聽說北京城街道繁華,也想見識見識。
“你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我。”黃臺吉微微皺了下眉頭,“來之前,俺答曾經囑咐過我,要在京城裡多結
得勢的大人,日後在皇帝陛下面前,也好有人幫着我
“這京城裡面從來沒有來過,又怎知道誰得勢。”這些事情的興趣遠沒有上街去玩大,嘟囓了幾句,又去研究起了書桌上的筆墨硯臺。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黃臺吉自信滿滿的回道,“我們族人,向來也有與關內貿易地,這些事情,只要用一下心,不難打聽到。”
“當今大明的世家,數第一地,便是內閣大臣嚴嵩家裡。”黃臺吉得意的繼續說道,“接下來便是另一個內閣大臣徐階。還有那位和我們打過交道的蕭大人家裡,父子兩人同朝爲官,也能算得一個。”
“那你,準備先去誰家?”的機會,頓時來了興趣,“去那位什麼蕭墨軒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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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人極重尊卑,這可胡亂走不得。”黃臺吉連忙擺了擺手,“要去的話,自然是先去嚴家。”
“這京城這麼大,又不能騎着馬亂找。”道,“我們哪知道那嚴家在哪。”
“不知道不能問嘛。”黃臺吉回道,“難道在草原上,你沒有問過路?外面那許多人,知道嚴家在哪的,可多了去了。”
“這倒也是。”“那……那便快些動身吧。”
“你也先換身漢人的衣服,只穿成這樣,仍像是要去打獵一般。”黃臺吉笑着扯了一下兀慎打兒漢身上的皮祅,向外走去。
黃臺吉走到屋外,找了一個驛卒過來,送了他兩張羊皮,那驛卒便是滿心歡喜,千恩萬謝之後,便是自告奮勇的要帶着黃臺吉去嚴家。
黃臺吉和兀慎打兒漢都換上了一身漢服,在帶來地禮物裡面選了一些,只少帶了幾名侍衛,跟着驛卒向外走去。
嚴府,側書房。
嚴嵩這時候尚未從內閣回來,只有守着“丁憂”的嚴世蕃在府裡坐着。“丁憂”之期,又看不得歌舞,只能整日看書解悶。
“老爺,外面有位黃將軍求見。”門房走到門口,低着頭稟道。
“黃將軍?哪個黃將軍?”嚴世蕃略微皺了下眉頭,腦子裡轉了幾個來回,似乎也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難道又是哪個地方的守備什麼的,想來結交地?
“小的也不認得。”門房欠身回道,手裡翻出一張拜帖,“這便是那位黃將軍投的拜帖。”
“拿來看看。”嚴世蕃對着門房伸出手去。
“我說是哪位黃將軍。”嚴世蕃未及看完拜帖,便是哈哈大笑,“他卻是名字便叫黃臺吉,是俺答地兒子,並不是姓黃。”
“小的無知。”門房聽這麼一說,也不禁笑了出來,“他們都穿着我們大明的衣服,小的問他,只說叫黃臺吉,小的又哪裡知道。”
“快請。”嚴世蕃哈哈笑着,站起身來,“請到花廳裡見。”
嚴府大門口,兀慎打兒漢正罵罵咧咧的卷着袖子。
“漢人的衣服,就是穿了不舒服,袖子搞這麼長,這麼大,手都伸不出來。”着它滑了下來。
“穿着便是,也就這幾天工夫了。”黃臺吉又好氣,又好笑,只能狠狠的瞪了兀慎打兒漢一眼。
兀慎打兒漢見堂哥發了火,縮了縮腦袋,閉上了嘴,只是兩隻手還不停的搓着。
“我家老爺有請將軍。”正在這時,只聽嚴府大門“吱”的一聲打了開來,管家嚴年帶着幾個下人迎了出來。
黃臺吉按照蒙古人的禮儀彎腰回了個禮,便跟着嚴年向裡面走去。
剛繞過照壁,兀慎打兒漢的心,又一次跳動起來。從門口向裡面望去,只見一間房連着一間房的,重重疊疊,不知道有多少間。
道路兩旁,又種着許多花草,眼下雖只冬季,卻有許多仍是青綠的,只是那些花草的名字,自個一個也叫不上來。
穿過兩條迴廊,迴廊上的樑柱上,都刻上了麒麟,孔雀和一些瑞草的圖案,比起剛纔的官驛裡,又不知奢華了多少倍。
“哈哈,兩位貴人遠道而來,在下不及遠迎,失敬,失敬。”嚴世蕃站在花廳門口,看見黃臺吉和兀慎打兒漢走了過來,立刻拱手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