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馭陪着兒子把黃錦送出門外,轉過身來,意味深長一眼。
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沒急着開口,只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朝着後院看了一眼。
蕭墨軒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今個是自己的洞房之夜,這個時候就要起身趕往江南,確實有些不合情理。
乘着還沒動身,得先去把自個後院裡頭給料理好了,否則萬一後院失火可是不妙。
後院裡面,蕭三幾個剛纔見勢不妙,早就溜了出去。眼下只剩下蘇兒和依依帶着幾個丫頭,仍在那踮着腳,等着蕭墨軒回來。見到蕭墨軒走了進來,連忙一起迎了上去。
兩個女娃娃,都是精明的人,也識得大體。雖然心裡都好奇,可見蕭墨軒沒先開口,兩個人也一個都不開口去問,只是眼睛裡面都透着幾絲疑惑。如果單純只是爲了封賞,又豈會大半夜的跑來。
“我立刻就要走。”蕭墨軒一手一個拉着,走到主臥裡面坐下。
“立刻?”兩個女娃娃頓時嚇了一跳。
“京城裡的店鋪,倒是可以交給寧義他們打理,可一時之間哪裡能來的這麼快。”蘇兒站起身來說道,“難道竟是一天也等不得?”
此次蕭墨軒去江南赴任,本來就和蘇兒算計好,要在直浙兩省把惠豐行的號子給打出去,所以這一回,蘇兒也是要跟了去的。
至於依依,原本就沒什麼事兒。蕭墨軒和蘇兒也都要去了江南,自個呆在京城裡也是無聊,又豈有不去的道理。
“南京出事兒了,略收拾下。我立刻就得走。”蕭墨軒嘆也顯得有些無可奈何。
“噢……”蘇兒和依依對視一眼,默默的走到一邊,幫着蕭墨軒拿起換洗的衣服來。
“你們在京城再呆上幾天,把該料理地事兒都料理好了。我讓蕭三和蕭四也先留下來,隨你們一同去南京。”蕭墨軒看着正在忙碌着的兩個老婆,心裡有些暖暖的。
從今以後,自個這一輩子就得和她們在一起了,她們就是自己的另一半。
“把蕭三和蕭四都留下,那誰來照顧相公你?”蘇兒有些放心不下。
“兩位娘子放心吧。”蕭墨軒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皇上已經派了一百輕騎護衛,同行的還有張師傅和宮裡的田公公,一路上大可以相互關照着。”
“那便是好了。”聽說有一百士兵護送,還有張居正同行,蘇兒才鬆了口氣。撇開護衛的輕騎不說,張居正是蕭墨軒的老師,對於蕭墨軒自然不吝關切。
“輕騎?”倒是依依聽了蕭墨軒的話,又不禁多問了一句,“子謙這回走的是陸路?”
“不錯。”蕭墨軒點了點頭,“南京地事兒。關係甚大,這一路都得飛騎趕路。”
“這也太辛苦了。”蘇兒把手裡停下來。眼圈有些紅,心裡更是心疼的緊。
從北京到南京,起碼有兩千多里路。沒騎馬趕過路的人,也許會以爲兩千裡飛騎是一件很瀟灑的事兒。
可是實際上,那些馬飛奔起來的時候,坐在馬背上的人只消一兩個時辰,便會覺得屁股都被顛開了花。像蕭墨軒這樣不常騎馬的人,兩千裡跑下來,只怕兩隻大腿的裡面都會被磨破一層皮。若是再被滲出來的汗浸了,更是火辣辣的疼。
“我還得去和孃親招呼一聲。收拾地事兒,且就託給你們了。”蕭墨軒朝着蘇兒和依依歉意的笑了一下,轉頭向着爹孃地廂房走去。
“軒兒……”剛走進爹孃的房間,果然看見爹孃已經在等着了。一見到蕭墨軒走了進來。蕭夫人立刻拉住兒子。
“孃親,孩兒……”蕭墨軒見了蕭夫人,原本還算平靜的心裡。頓時起了一絲漣漪。
爲人父母心,雖然蕭墨軒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蕭夫人該不該算是自個的親生母親。可這麼長時間來,一點一滴的,時刻都能感受到爹孃對自己的那份愛護。
叫一聲“孃親”,蕭墨軒是打心裡的願意。
擡起頭來,相比去年的時候,孃親鬢角間的白髮又多了幾絲。這一年多來,雖然孃親只是個女人家,在那些事兒絲毫出不力,可是在這些日子裡又爲爹爹和自己擔了多少心。
“夫人,事態緊急,讓軒兒趕快上路吧。”蕭天馭適
把南京的事兒悄悄告訴了蕭夫人,“若是去遲了,只上責任。”
“嗯……”蕭夫人猶豫着點了點頭,又微嘆一口氣。
兒行千里母擔憂,蕭夫人咬了咬嘴脣,幫着蕭墨軒理了理鬢間垂下來地頭髮和衣領。
雖然心裡仍然依依不捨,可兒子真的長大了,得去走自己的路了。
“軒兒眼下都已經是封疆大吏,朝廷二品大員了,你且還有什麼難過的。”蕭天馭地喉頭,“咕咚”的響了一下,伸出手來,拍去蕭墨軒後襟上沾着的灰塵。
“我蕭家,後繼有人。”蕭天馭說着,情不自禁地擡起了手,在蕭墨軒的頭上撫過。
“唉……去吧。”蕭夫人緩緩的鬆開了兒子的手,轉過頭來,輕輕抹了抹眼角。
“你那兩個媳婦,爹孃稍後自會安排人手送她們去。”蕭夫人定了定神,對蕭墨軒囑咐道。送兩個兒媳婦去江南,一是可以幫着照料兒子的起居,第二嘛,從蕭天馭到蕭墨軒,蕭家已是兩代單傳,這繼香火的事兒,可馬虎不得,當然是越早越好,越多越好。
“去拿了東西快上路吧。”蕭天馭攀着兒子的肩膀,把他向外推去,“還有張大人和田公公,若是讓他們久等,倒是無禮了。”
“孃親,孩兒告辭了。”蕭墨軒點了點頭,轉過身來,朝着孃親深深一作揖。
—
隨着爹爹走到院子裡面,蕭墨軒才發現,雖然離滿月的時候還早,可那一彎半弦的月倒也灑下了一片皎潔的月光。整個院子裡面,真的像是落了一層霜一般。
“去拉南京,小心從事兒。”蕭天馭並不擔心兒子此後的經營,憑兒子的才幹,怎麼也能折騰出幾分聲色出來。倒是眼下南京的軍變,纔是棘手。
五千亂軍佔住了南京內城,手上還有數百官員和太監。若是處理不好,毀損了南京故宮,或者是損折了亂軍手上的人質,只怕都得給別人留下把柄。
“孩兒知道。”蕭墨軒自個也知道,這回絕不是去對付五千亂軍這麼簡單。
“該下手的時候,就得下手。”蕭天馭手掌平伸,做了個切的手勢。
“爹爹的意思是?”蕭墨軒一時不大明白。
“軒兒。”蕭天馭小聲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你可知道,你做事兒雖好,可也總有個弱處。”
“請爹爹明示。”蕭墨軒從來沒聽爹爹說起這點,聽在耳裡,頓時心裡也驚了一下。
“從你賑災東南開始,到督戰西北,都看得出,你是個本性善良之人。”蕭天馭說的這話,聽起來倒更像是在誇獎兒子。
“可你也該知道了,有的時候,給了別人退路,自個反倒是被逼到了絕境。”蕭天馭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成大事者,其心必大。一將成名萬骨枯,當真如此吶。”
“孩兒記下了。”蕭墨軒雖然一時間還不能儘想通爹爹話裡的意思,可也能略明白一些。
有的事兒,興許是事到臨頭,才能明白的吧。
“去吧,莫叫張大人他們久等了。”蕭天馭話已說畢,揮了揮手,背過身去。
德勝門外,一陣人吼馬嘶。一百輕騎。簇擁着三位身着紅衣的官員,朝着南郊外衛所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一路向南,人馬衆多。而飛騎南下,每百里左右須得換馬一匹。普通的驛站供不出這麼多馬匹,也只有徵用沿途衛所的軍馬。路上的休息,也都改在了各地衛所。
從北京到南京,約莫兩千三百里路程,每日除去休息之外,換馬六匹。若是信使送信,中途換人又換馬,只需兩天不到。可對於蕭墨軒等人來說,卻是需要四天。
四天時間,對於這行一百多人的隊伍來說,已經是達到了極限。
四天裡面,希望南京城裡別再生出什麼變故出來。不但是蕭墨軒,張居正和田義,也在馬背上默默的祈禱着。
到了第二天,蕭墨軒大腿內側的皮膚上已經生出了一片水皰,又在馬背上一顛簸,全裂了開來。而張居正和田義,年紀要比蕭墨軒大上不少,眼下的情形更是狼狽,想是更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