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蕭墨軒臉色突變,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我兒且是不知道?”蕭天馭看着兒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吃驚。
“正如爹爹所言,兒子雖然覺得其中有古怪,可眼下正想不透徹。”蕭墨軒的腦海裡,頓時就浮現起那幾道冷冷的目光,“兒子去裕王府,只是那馬森執內閣票擬前來,即便說是脅裹,也不爲過。進宮聽旨之後,便隨着王爺去了萬壽宮,連是連封書信,也沒和哪位閣老通過。”
“嘶……”蕭天馭聽蕭墨軒這麼一說,頓時心裡也是一凜。
“好個徐階……”蕭天馭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這番舉動,倒還真個是把我蕭家放到火上去烤了。”
“這大半年來,面對高拱和郭樸的咄咄逼人之勢,徐階都是百般忍讓。”蕭天馭冷笑一聲嘆道,“徐階之性耐,世所罕見。當年與嚴嵩共事,能忍得了嚴嵩十餘年卻不露聲色。原來他等的都只是一個機會,而眼下,這個機會他已經握在了手裡。”
“這……”向來穩健的蕭墨軒,頓時也不禁有些亂了陣腳,“爹爹的意思是說,今個的事情,是徐階故意所爲?”
“那是自然。”蕭天馭又是冷哼一聲,“皇上的旨意,定然是下給內閣的,如此大的事兒,又怎會只許徐階一人。”
“那他且就不怕皇上怪罪?”蕭墨軒似乎有些大感意外“此事若是傳進皇上的耳裡,皇上會如何想?”
“皇上?”蕭天馭轉過臉來看着兒子,眼神有些奇怪,“你且是說太上皇?”
“太……太上皇,不錯。是太上皇。”蕭墨軒也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傳位的聖旨可不是兒戲,不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的。眼下裕王雖未登基,可一切都已經成了鐵打般的事實,就是嘉靖帝和裕王爺自個也輕易變更不得。
“太上皇即使是知曉,可是會怪罪徐階?”蕭天馭反問蕭墨軒。
“這……似乎有些牽強。”蕭墨軒低頭沉思片刻。雖說按照規矩,該是內閣諸位閣老都該知曉,可這樣地事情已是有嘉靖帝親口的吩咐,這樣一來,不管是《大明律》或者是大明祖制。徐階都不算違反,不就是按照皇上的意思擬一道聖旨嘛,況且擬好以後還送交嘉靖帝御覽過了。
“那新皇登基,又可是會怪罪徐階?”蕭天馭又問。
“只怕是反而有功……”蕭墨軒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那兒子……”蕭墨軒有些猶豫的擡起頭來,“可是該去找高師傅說明由來,或者……兒子也可請王爺幫着澄清。”
“軒兒。”蕭天馭拍了拍蕭墨軒的肩膀,先坐下身來,蕭墨軒也搬來一張梨木圓凳坐在爹爹面前。
“做事兒,爹爹敢言。爹爹已是不如你。”蕭天馭和聲說道,“可若要說做人。爹爹畢竟比你閱歷豐富。”
“你去找高拱說明,你那位高師傅,可是會信?”蕭天馭直直的看着兒子。
“兒子沒有把握。”蕭墨軒低聲回道。高拱的秉性,蕭墨軒也是知道,此人雖有大才,可器量嘛,算不得大。
“你去找高拱說明,成與不成先不提,那徐階又會如何想?”蕭天馭提醒兒子。
“這……”蕭墨軒剛纔有些亂了陣腳,畢竟兩邊都算是自己比較親近的人。此時冷靜下來,頓時也是明白了些,“只怕徐階定是不滿。”
“那兒子該是如何纔好?”蕭墨軒覺得眼下的情形,比當日和嚴黨所抗時更爲艱險惡。“高師傅畢竟對兒子有恩。”
當日與嚴家對抗,好歹還有一個明確的敵人,知道該做些什麼。可眼下兩邊都有些似是而非地模樣。即使給他一把劍,把徐階和高拱兩個都拉到自個面前任憑處置,他也會手足無措。
兩幫子人中,只能選一個,而選擇任何一個,與另一個對立,蕭墨軒都覺得心有不安。
“眼下一時間,朝廷內外,你可傾心相交者,只有兩個半。”蕭天馭微微笑道。
“兩個半?”蕭墨軒有些不解的看着爹爹,“還請爹爹明示。”
“第一個,便是你爹爹我。”蕭天馭拍着胸脯哈哈笑道。
“這個自然……”蕭墨軒也被爹爹逗得笑了出來,心裡頭的壓力,頓時也覺得減了不少。
“第二個,自然是裕王。”蕭天馭笑罷,收起臉色說道,“眼下新君即位,自然也得有一幫子自個的人手。一時間,只要你
,亦無大憂。”
“爹爹所言有理。”聽了蕭天馭這句話,蕭墨軒的心裡又松下一些。眼下自己這棵樹還算不得招風的大樹,只要無大過,即使是把徐階和高拱全都得罪了,也並不是說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況且,朝廷裡頭雖是兩強分立,也並非只有他們纔有自己的勢力。
“剩下的半個,倒是不在朝廷裡頭。”蕭天馭沉默半晌,才繼續說道,“這不在朝廷裡頭,倒顯得好辦事兒。”
“爹爹是說,馮保?”蕭墨軒立刻明白過來。
“不錯。”蕭天馭笑着點了點頭,“眼下朝廷裡的形勢錯綜複雜,也只有能保得了自個,才能圖得日後。只有誰也不依仗,才能不被牽着走。”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十九,乾清宮。
從裕王府到承天門的一條大道上,十數輛馬車接連而行。早在卯時中地時候,裕王爺便就已經經承天門入宮。
“蕭大人,王爺請您入殿說話。”來,對着蕭墨軒微微欠聲說道,隨後領着蕭墨軒朝着門內走去。
“子謙。”敢邁進乾清宮的正門,迎面看見地,卻是裕王一張有些哭笑不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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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來了。”裕王見蕭墨軒進來,臉色才漸漸的緩了一些,“呆在這地方,可悶壞本王了。”
“這裡……不是很寬敞嘛。”蕭墨軒呵呵一笑,四下看了幾眼。
因爲嘉靖帝一直偏居西苑,算起來三大殿裡,蕭墨軒一個都沒進來過。即便是皇極殿,也只是前些日子纔在殿前站了下,裡頭到底什麼模樣也絲毫不知。
很可惜……蕭墨軒上輩子沒進過故宮旅遊過。印象中對乾清宮唯一的概念,就只是從辮子戲裡看過的,因爲電視上幾乎都是辮子戲,實在沒辦法。
但是實際上的乾清宮,似乎要比電視上看見的要寬闊的多,蕭大少爺倒是把今個進宮當成旅遊了似的。
“寬敞抵個……”裕王忍着把一個粗字嚥進了肚子裡頭,“空蕩蕩的,看得人心裡頭虛得慌。所以才讓李芳派人去尋你過來,陪着本王說說話。”
“江南地那攤子事兒,你啥時候纔是能折騰好?”裕王帶着一絲期盼的目光看着蕭墨軒。
蕭墨軒當然知道裕王爺這句話裡的意思,朝廷裡大臣雖是多,可是絕大部分都是徐階,高拱,這樣的老頭子。找他們吹牛,眼下自個是皇帝了,戒尺肯定不會有了,但是瞪瞪眼睛還是有可能地。
年輕的也,都在翰林院裡呆着。以前自己是王爺,他們興許還對自己客氣一點。可眼下就要繼了大統,新皇帝先生若是一時興起,找他們喝喝酒,聊聊天,只怕當時談得熱鬧,第二天就接到一份奏疏,說自個不務正業。即使遇見幾個經事的主,想找個能談到一起地,也是太難。這皇帝,還真不是那麼好做的。
大明朝上上下下,能和自個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到處亂侃的,也只有蕭墨軒一個人了。
即便是做了皇帝,全年無休,平日裡也總得有些業餘時間吧。
“眼下京城裡頭也是缺少人手。”裕王試探着朝蕭墨軒問道,“不如……”
“王爺,眼下朝廷太倉虧空,南洋海貿與江南稅改正急。”出乎裕王的意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蕭墨軒立刻回了一句話。
“子謙在朝廷裡運籌,豈不也是便利。”裕王轉念一想,又開口說道。
“這……”蕭墨軒頓時不由得一愣,正要再去想說辭,卻聽得門邊一陣小碎步,眼見着馮保奔了過來。
“王爺,欽天監已算好吉日,呈王爺親覽。”馮保略瞥眼看了蕭墨軒一眼,又立刻正過身子稟道。
“傳。”裕王點了點頭,一拂衣袖,端坐到了龍椅之上。坐了上去,似乎還有些不適應,左右的移了下身子。
“哎。”馮保應了一聲,屈身退了出去。
“王爺初入宮,馮公公一直心裡向着王爺。”只等馮保剛邁出去,蕭墨軒沉思片刻,抱拳說道。
“馮保?”裕王猛得擡起頭來,兩道目光朝着門外追了過去。
乾清宮外,欽天監監正劉世廷整了下衣冠,昂步朝着殿前邁了過去。
與此同時,御用監的偏堂裡,也間隙的傳出一陣陣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