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爲了國王陛下。”迪奧戈美美的灌下一脖子葡萄酒,“爲了我們偉大家族的振興。”
海洋,新鮮的味道。媽港總督府離海並不遠,順着吹來的南風,迪奧戈可以聞到海洋的味道。
只不過,這一陣海風怎麼似乎有些不對勁。南邊吹來的風,怎麼倒有些磣骨頭的寒意了。
“咚……”還沒等迪奧戈想的回過神來,只聽一聲脆脆的炮響從海邊傳來。
哪裡的炮臺走了火?迪奧戈有些發愣的朝着南邊看着。
”“咚……”又是一聲脆響,就落在了總督府不遠的地方,強烈的爆炸聲,把總督府房頂上的灰塵震的紛紛落下。
難道是西班牙人或者是英國人?迪奧戈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心裡也禁不住抽了一下。
這麼多年來,媽港最大的威脅並不是來自於海上,而是來自於陸上的香山縣。明嘉靖三十六年,明軍就嘗試過收復媽港,最後在葡萄牙人的頑強抵抗下才無奈撤退。
所以與葡萄牙和大明境內的其他港口都不同,媽港主要的炮臺並不是對着海面,而是對着北面的香山縣方向。
一陣炒豆似的火銃聲,從南面的外港傳來,看起來是兩邊接上了火。
“戈麥斯,戈麥斯。”迪奧戈站了起來,四下找着自己的弟弟,王國駐媽港特使戈麥斯。
叫了幾聲,見沒人回答,迪奧戈也再按捺不住,帶上幾個隨從,風風火火的朝海邊跑去。
傳來的槍聲越來越密集,看起來敵人的數量不少,不過火炮的聲音並不多。
“經略大人,港口淤泥太厚,封舟吃水太深。怕是開不進去。”王浚焦急的朝蕭墨軒叫着。
“開不進去?”蕭墨軒也不禁愣了一下,不是一直說蠔鏡曾經是西方在遠東最大的商業港口嗎,怎麼連六千料的福船都開不進去。
吳平帶着三千“新軍”,也就是“倭寇”,已經先衝了上去。可是封舟如果開不進港口。就沒辦法給予他們足夠的炮火支援。
“能貼多近就貼多近。”蕭墨軒下了命令,雖然眼下並不急着要一定拿下蠔鏡,可是如果不能給盤踞在這裡地佛朗機人造成真正的威脅,在廣州一帶的敵軍未必會撤了下來。
岸上的佛朗機人倒也是訓練有素,很快就組織起了有效的防禦。依託着工事和建築物進行防守。攻上岸地“新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只不過這些由倭寇整編成的新軍對佛朗機人的仇恨比尋常的明軍還要來的強烈,所以都殺紅了眼,個個不要命似的朝前衝着。
“總督大人……”戈麥斯從幾個沙包後面探出頭來,朝着迪奧戈揮着手。
“哦。上帝太好了,你還活着。”剛纔迪奧戈一路找過來,也沒看見自己的弟弟。聽見港口邊的槍聲越來越密集,也是心裡揪得緊緊地。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迪奧戈俯衝下頭來躲避着空中的流彈,偷偷朝對面看了幾眼。對面來的這股人服裝和武器都參差不齊,實在難以判斷。
“是海盜,該死地海盜。”戈麥斯已經領着人和對方交火了一陣,大概摸清了底細。一邊說着,一邊指了幾個倭國浪人打扮的傢伙給自己的哥哥看。
“真的該死,他們不是應該已經沉到海底了嗎?”迪奧戈頓時也大吃一驚,“他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唔……”一陣驚呼聲,在迪奧戈的身邊響起。像是恐懼。又像是驚歎。
“看……”戈麥斯也是驚呼一聲,手指朝着東南方向的海面上轉了過去。
“天啦,這是什麼東西?”迪奧戈眼睛瞪的老大,直直的朝着海上看着。
只見海面上,一大片風帆連成了一條線。這倒不是最恐懼的。真正令人生懼地是,七隻海上巨獸,頂着高聳入雲的桅杆,朝着媽港外港的方向撲了過來。
隱約可以看見巨獸的左舷,已經扯開了蓋板。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像是兩排鋒利地牙齒,隨時準備撕碎自己面前的敵人。
“他們到底是誰?”迪奧戈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難道是西班牙人?”
“不,哥哥你錯了,是明國的軍艦。”戈麥斯驚恐的瞪着眼睛,把望筒塞給了迪奧戈,”上面有明國地旗幟。”
“明國人,這不可能。”迪奧戈咆哮了起來。明國人,他們那簡陋而破敗地海上力量,怎麼可能會擁有如此龐大的海上巨獸。雖然他們也曾經再海上擁有輝煌,可那已經是兩百年前地事情了。
“當。”望筒從迪奧戈的手上滑落,砸到了地上的石板上,鏡片也被砸的粉碎。
“他們什麼時候有了這個東西?”迪奧戈有些抓狂,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在研究着遠東的海上力量。可是眼前的七隻巨獸,根本就是自己從來沒見到過的。就連聽也沒聽說過。
“轟……轟……”巨獸已經逼近了足夠的距離,紅夷大炮率先發威,一大片彈雨,落到了港口後的房屋上面,濺起的煙塵,幾乎遮蔽了天空。
“撤退,撤退。”迪奧戈不顧一切的叫了起來。
“他們會打上岸來的,笨蛋。”戈麥斯這時候也顧不得絲毫的紳士禮節,朝着自己的哥哥吼道。
“你纔是笨蛋。”迪奧戈拖拽着戈麥斯,“這些東西根本沒辦法開進港口,我們的大口徑火炮全安裝在北邊,我們呆在這裡,會給炸成碎片的,在這裡我們沒法阻擋他們。”
像是響應着迪奧戈的話,海面上又是一陣彈雨飛了過來。剛纔一輪射擊過後,海盜們也非常有默契的向着海邊撤退了一段,與佛朗機人拉開了距離。所以這一陣炮彈都落到了外港的防禦工事上面。
“轟……”巨大的衝擊波震得人幾乎要站立不穩,迪奧戈和戈麥斯的耳朵嗡嗡作響,硝煙裹着一股甜膩的腥味飄了過來。
“讓這些該死的傢伙快走。”迪奧戈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戈麥斯到底能不能聽見,他只是把嗓子扯到最大嘶吼着,“朝半島中間的地方撤。”
上回在興化沒能使上勁的王浚,這回可是過足了癮。
“預備……放。”王浚手上的寶劍朝着蠔鏡外港的方向直直的指着,每一次揮舞,都帶去漫天的火雨,脖子上的青筋,也因爲興奮而凸了出來。
雖然大明朝使用火器,也有些年頭了。可是如此大量的使用大口徑火炮,恐怕在大明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這一次,居然讓我王浚給佔了,王浚得意的如是想,號子喊起來也格外帶勁。
大文豪王世貞,前幾日一直暈船躺在船艙裡,這幾日似乎也明顯開始適應了。奔到了甲板上面,抓着一隻筆四處望着,不時的記下幾筆。又問徐渭借了一支望筒,朝對面看着。
佛朗機人設在蠔鏡半島上的火炮,也逐漸開始還擊。可是海面上的船隻再大,在海上也只是一個小點,又一直在移動。而海上來的炮火只要落到地面上,就必定能擊中目標。
管他打的是兵還是民,反正都是紅毛鬼。
媽港已經完全亂了套,無數人從房子裡衝了出來,驚恐的隨着撤退的火槍隊朝北面奔跑着。甚至有的人剛剛從午睡中醒來,身上只裹了一牀毯子。
“讓吳百戶領軍撤了回來。”蕭墨軒示意身後的旗手發出號令。眼下佛朗機人逐漸朝城市中間收縮,如果吳平領着“新軍”也衝進去,就又和佛朗機人連成了一片。大片的建築物,也阻攔了炮船的視線,除非蕭墨軒真的想把這個海港城市夷爲平地。而且眼下封舟進不了內港,只靠幾十門紅夷,想這麼做也有些難度。更何況佛朗機人經營蠔鏡數十年,裡頭也絕不會一點東西也沒有。“等收拾了廣州回來的紅毛鬼,這幫子如何也得再交給我們弟兄。”從岸上撤回來的吳平和韓老五等人,興奮的嚷着,心底下卻有一絲未盡興的感覺。
拋開報仇不說,做了這麼多年倭寇,啥時候打過這種場面的戰,在海上就能開炮摧毀岸上的工事,從前在海上從來都只有挨岸上打的份。
“撲”最前面的一艘封舟,船身突然震動了一下,隨後便一動不再動。
“不能走了,不能走了。”船上的水兵連忙朝後面示警,“前面的龍骨陷海泥裡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