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人。”蕭墨軒還在和徐渭說着話,身後一陣粗聲粗氣的喚聲傳了過來。
“韓壯士可有事?”蕭墨軒回過頭來,卻見說話的是韓老五。
韓老五和吳平在一起多年,親如手足,所以派吳平上岸之前,蕭墨軒卻讓把韓老五留了下來,也算是人質。
“大人,這蠔鏡島上,可是鉅富。”韓老五嘀咕了一聲,“當年那西洋鬼子就曾送給吳頭領一尊玉雕,據說價值不下千兩白銀。”
“鉅富?”蕭墨軒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又明白了過來。佛朗機人經營蠔鏡多年,甚至把這裡號稱遠東第一商港,其中積累的財富,當然爲數巨大。之前總是着怎麼打敗這些西洋人,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那玉雕呢?”蕭墨軒甚有興趣的問道。這幾日蕭墨軒對於吳平和佛朗機人交易並未細問,眼下聽韓老五這麼說,看來兩邊也曾經是勾結已久了。
“被吳頭領丟進海里了。”韓老五回道,“吳頭領說,弟兄們下海只是爲了賺個活的自在,不至於賣了祖宗。”
“哦。”蕭墨軒心裡動了一下,看來這吳平倒還不至於一點沒了良心。只不過可惜的是,即使是吳平也不明白,這些西洋人是多麼的貪婪。
“你們既然不賣了祖宗,今夜珠江口的海水退潮,難道你竟也是不知道?”蕭墨軒心裡有氣,剛纔只怪着吳平,卻忘記了船上還有個韓老五。
“小的從來沒見過大人麾下的如此大船。也沒聽說過有船隻在蠔鏡地外港陷住。”韓老五有些窘迫,又有些焦慮。眼下吳平等人正在內港口的碼頭上,佛朗機人打回來,他們便就是首當其衝。
“他們如果敢打上岸來,到下午的時候,他們的船隻將被我們的艦隊全部摧毀。”迪奧戈拂拭着手上細細的配劍。“如果他們仍然停留在海上,我們仍然很安全。”
迪奧戈說後一句話地時候。臉上的肌肉也明顯地跳動了一下。昨天那七隻巨獸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如果它們能開進內港,戰鬥也許在昨天就結束了。林雷這麼多年來,媽港並沒有受到過太大的威脅。以至於人人都有些懈怠了。
“我送他去見上帝的。”迪奧戈貓着腰向前看着。
“你說地是誰?”戈麥斯有些不解地問。現在的戈麥斯絲毫沒有把握斷定葡萄牙的艦隊真的能打敗這些明國水師。
“我們親愛的吳。”迪奧戈狡黠的扯了下臉皮,還沒來得及收起鬼臉,忽得飛過來一顆流彈,擦着臉皮過去了,打在身後的牆上,鑽出一個小坑,迪奧戈也嚇得一個踉蹌,連忙趴下了身來。
“該死的。”迪奧戈伸出手來,摸了摸牆上的彈孔。大聲地嚷着,“這些土著的火器什麼時候威力這麼大了。”
迴應迪奧戈的話的,是一陣密集的齊射,迪奧戈地心裡頓時泛起一絲不安。
蠔鏡也只有這麼丁點大地地方了,原本只有一千不到的守軍。一個月前。爲了保障安全,雖然又增加了些。可是相比起已經在岸上地“新軍”,人數上其實倒落了劣勢。
嘉靖年間明廷雖然幾次欲收復蠔鏡卻未成功,實際上也是並沒有投入多少兵力。堂堂天朝大國,這地方又是說好借給人家住的,如果貿然派大兵壓境,實在有損天朝威嚴。
蠔鏡的佛朗機人能打退那幾次小規模的進襲,靠的也是火器上優勢。而明軍折騰到最後幾次進襲,實在已經成了純粹的搖旗吶喊,朝廷都沒誠心打,你出什麼力。
一直到眼下的時候,據說香山衛的士卒還頗爲懷念那一段歲月,又不要出力流血,又有酒有肉着,還能拿額外的銀子。
昨天明軍水師用火炮攻擊的時候,迪奧戈還有些吃不準,畢竟炮艦在海上,明軍又只用了紅夷,距離上看不準,眼下吃了這幾陣槍子,便是有些頓悟了。
“,老子送他去見閻王。”吳平這裡的氣勢,打開頭的時候開始,就不比對面低。火燎燎的裝進了彈藥,也沒對準線就朝對面開了火。
海上的倭寇,原本做的就是刀口上添血的活計,雖然是烏合之衆,兵器裝備和陣勢也比較雜亂,可論起個人的戰力來,並不比九邊和東南沿海的明軍差多少。
又得了新配的火器,對面又是仇人,格外的眼紅,個個不要命似的。
蕭大人配給新軍的“卯子藥”並不算太多,但是和對面的紅毛鬼對着打上一陣也是夠了,只要能拖上些時候,等後面的船上來再收拾他們也不遲。
到船,吳平不由得朝身後看了幾眼,見三點火光亮起,頓時心裡咯噔響了一下,壞了,忘了大事了。
魏忠良原本還穩穩當當的坐在一堵牆下抽着旱菸。旱菸在眼下可還是個稀罕物,魏忠良也就是因爲常年跟着吳平在海上纔有了這便利。遠遠看上去,煙坑裡的火光一閃一閃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在點着火銃。
“把舵的,蕭大人起信了。”魏忠良像火燒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貓着身竄到了吳平身邊。
“退個鳥。”吳平剛放完了一銃,火冒冒的回身朝魏忠良瞪了一眼,“老子剛上了岸,他就要老子退。老子還沒上船,只怕就被對面的這幫畜生給打成篩子了。”
也像是在響應吳平的話,吳平話音剛落,對面就是一排彈丸掃了過來,從衆人頭頂上掠過,落進了身後的海里。魏忠良縮了縮腦袋,一時間沒敢說話,吳平說的沒錯,這時候登船,只怕真的給佛朗機人當靶子打。
“他蕭墨軒要是有心,就該派了人過來,一起把這幫給收拾了。”吳平罵罵咧咧的朝銃管上灑了點水,繼續填着藥,“要是他不管,也算是老子看走了眼,就算死在這裡,也得把對面的鬼頭給砍了。”
“把舵的,讓弟兄們把火藥省着點,等天亮了再打。”魏忠良給吳平這麼一說,也開始擔心蕭墨軒不派人上岸增援了。
剛纔還密集的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槍聲,轉眼間就稀疏了下來,剛纔一番試探之後,雙方都明白過來,一時間是收拾不了對手了。雙方都在焦急的等着天亮。吳平在等着蕭墨軒,迪奧戈則是在等着從廣州退下來的艦隊。
“把舵的,蕭大人……”眼見着東邊的海面上,已經泛起了一絲幽幽的亮光,魏忠良突然拉了拉吳平。
“你別一口一個蕭大人可好。”吳平不滿的嘟嚕着,“若不是我認識你老魏時候早,只當你也是他經略府裡的人。”
“把舵的,你看那是不是蕭大人上來了。”魏忠良不敢把聲音放高,只是朝着海面上指着。藉着泛起的那麼一絲亮光,已經可以看見幾十丈左右的距離,在幾艘海滄舟的圍護下,一艘巡印船靜悄悄的朝內港靠了過來。
船剛靠了岸,就卸下了甲板,這一陣響動立刻驚動了對面的佛朗機士兵,剛剛沉寂下去的槍聲,立刻又成片的響了起來。
“刷”的一聲,一片半人高的盾牌豎了起來,急速飛行的彈丸,打在蒙就了牛皮的盾面上,發出“撲撲”的悶響。
不過還在對面的佛朗機人離的還遠,聽見水聲和響動,只當是碼頭上的人要逃,放了一陣以後,又稀疏了下去。
“戚繼光做的這盾好,厚實。”蕭經略一身冷汗的從盾陣後探出腦袋來。
“蕭大人。”吳平小聲的驚呼一聲,丟下手裡的火銃就奔了過去。
“吳百戶,本帥原本答應過你,等平了廣州的匪患後便幫你報了仇。”蕭墨軒好歹也上過戰場,還在臺州城親手斬殺過倭寇,很快便是鎮定了下來,“眼下思量,卻還是宜早不宜遲,免得走了人。”
“咱大人不愧是跟着皇上和太上皇的人,道行日見的深了。”盧勳朝着王浚努了努嘴,暗暗伸了下大拇指。
見面一不責問爲什麼不醒潮汐的來去,二不說是被逼來,更不明明是自個看上了佛朗機人家裡的銀子,卻說是來幫人家報仇了。眼看着吳平被感動的熱淚盈眶,王浚心裡也不禁暗歎一聲,當年的愣頭青,眼下卻長成大忽悠了吶。
:第七卷 第十七章 巨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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