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馭的眼睛漲得通紅,惡狠狠的盯着一幫子衙役和牢頭。昨夜值班的衙役和牢頭們,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
“早就說過這是要緊的犯人,怎麼偏偏還是出了事?”蕭天馭的牙齒咬的咯咯響。
“回……回大人。”一個牢頭吞吞吐吐的回道,“從昨個大人離開以後,並沒有閒雜人等出入大牢。”
“那人犯怎麼就死了?”蕭天馭泄了氣似的躺倒在座椅上,“人犯是怎麼死的?”
“剛纔仵作就查驗過了,是中毒死的。”牢頭連忙回道。
“中毒死的?人犯的飯食是誰送的?”蕭天馭心裡一陣懊惱,自己昨天就該想到,自己這刑部裡頭也不是鐵板一塊,當真是百密一疏了。
“飯食自然是伙房送的,做飯的幾個伙伕也都羈押下了,等候大人處置。”刑部司務廳司務李朝光戰戰兢兢的回道。這事情若追究起來,主管部裡日常的他,怕也是免不了責任。
“蕭大人。”一直在旁邊聽着沒作聲的鄢懋卿站了起來,“牢裡死了犯人,我們自然難逃其咎。但是看管犯人的牢頭和做飯的伙伕,也都是多年的老面孔了。興許是犯人知道自己罪大惡極,難逃一死,自己早就備下了毒藥也未可知。以前部裡的大牢裡頭,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哦。”蕭天馭應了一聲,擡起頭來看了鄢懋卿一眼。
“但這次死了的罪犯涉及到景王遇刺一案,事關重大。依下官看,此事還是先上奏朝廷,請內閣和皇上定奪纔是。”鄢懋卿說完了話,又坐了下來。
“唉!就這麼辦吧。”蕭天馭看了一眼下面的人,嘆了口氣。這事要查起來,怕是動靜極大,而且一時半會也不會有結果,弄不好還得把自己也給拖進去。
紫禁城,永壽宮。
“死了?”嘉靖皇帝眯搭着眼睛,背對着黃錦問道。
“是中毒死的。”黃錦回道。
“唔……”嘉靖長出了一口氣,“死就死了吧,找到了這個人,也算是還吳山一個清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黃錦見嘉靖額頭上滲出幾滴汗來,連忙把旁邊的蟠龍火盆移的遠些,又拿過一塊棉巾,就要幫嘉靖擦去頭上的汗。
“出些汗好,出汗身體纔好嘛。”嘉靖輕輕搖了下手掌,止住了黃錦。
“吳山還押在東廠的大牢裡頭吧?”嘉靖擡起頭來,看着黃錦問道。
“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想把吳山給放了?”黃錦小心翼翼的問。
“該抓也抓了,該死也死了,該放的,也該放了罷。”嘉靖晃了下脖子,長時間的打坐,也是個疲勞的事情。
“是,老奴一會就叫人把吳山給放了。”黃錦將棉巾放了回去,走到嘉靖皇帝身後,幫着捏着後頸。
“萬歲爺,那景王爺遇刺的案子,還查不查?”黃錦一邊幫嘉靖捏着,一邊小心的問道。
“該死的都已經死了,還查什麼?”嘉靖站起身來,走到案桌旁。黃錦立刻會意,走到旁邊磨起墨來。
嘉靖等黃錦磨好了墨,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一對七言絕句:山外青山樓上樓,斯人已逝歌舞休。
“拿去和內閣一起看看。”等墨稍微幹了些,嘉靖拿起來,遞給黃錦。
嘉靖皇帝生平有個極大的愛好,就是讓人猜謎。一個皇帝想下聖旨,便就直接說便是。可嘉靖他老人家不,總是喜歡寫上一些詩詞成語什麼的,讓內閣和司禮監的人去猜其中的意思。
“是。”黃錦拿了這所謂的聖旨,就要退了出去。
“等等。”嘉靖又叫住了黃錦。
“萬歲爺。”黃錦不知道嘉靖皇帝又有什麼旨意,又走了過來。
“回頭去告訴景王一聲,讓他去幫朕在出祥瑞的地方修一座河神廟吧。”嘉靖皇帝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現在就去?”黃錦扶着嘉靖在一邊的躺椅上坐下。
“早去早回。”嘉靖皇帝坐下以後,揮了下袖子,緩緩的在椅上躺下。
“哎。”黃錦應了一聲,又要向外面退去。
“等等。”嘉靖又一次叫住了黃錦,“修廟的錢,不能讓景王出,他去德安纔剛一年,怕是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調五萬兩銀子給他,這筆錢從大內出。”
“老奴遵旨。”黃錦磕頭領旨。等站起身來,又向嘉靖笑道:“萬歲爺可真有心。”
“有心有什麼用,能換得了明白嗎?。”嘉靖苦笑一聲,“爲君爲父,都難吶。”
西苑,內閣值房。
嚴嵩、徐階加上黃錦三個人,正在參詳着嘉靖的那份所謂聖旨。
“老身比不得兩位大學士,只能看懂這‘山外青山’四個字約莫是放了吳山的意思。”黃錦對着嚴嵩和徐階說。
“‘斯人已逝歌舞休’,這句話裡,皇上的意思應該是說,兇犯已經死了,這事也沒必要再查下去了。黃公公,皇上可是這個意思?”嚴嵩也從桌面上擡起眼來,看着黃錦。
“嚴閣老果然是才高識廣,皇上是提過這個意思。”黃錦點了點頭。
“但‘樓上樓’這三個字,老身倒是看不明白了。”嚴嵩又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了徐階,“徐閣老可能參詳出皇上這句話的意思?”
“依在下看,既然皇上這兩句詩裡都的都是和這個案子有關的,那‘樓上樓’這三個字倒也不應該例外。”徐階也搖了搖頭,“在這件事裡,似乎也並沒有什麼人的名號裡帶一個樓字。”
聽了徐階這話,嚴嵩心裡不禁略抖了一下,因爲嚴世蕃的字便喚做東樓。不過按照眼下的情況來看,嘉靖的這份旨意裡不應該出現嚴世蕃纔對。
“樓,樓臺,樓臺亭榭……軒。”徐階口中唸唸有詞,“軒,蕭墨軒。”
“蕭墨軒?蕭天馭的兒子蕭墨軒?”嚴嵩和黃錦互相對視一眼,又一起看着徐階。
“那如果這兩個樓字中有一個是指蕭墨軒,那麼另外一個樓字又是什麼意思?”黃錦問道。
“樓上樓……”徐階又沉思片刻,“皇上是想召見蕭墨軒。”
蕭府,書房內。
蕭墨軒正在教小香蘭畫畫。
“畫畫最難畫的便是畫人,而畫人,須得講一個形字和一個神字”蕭墨軒先看着小香蘭臨了一幅仕女圖之後,自個也拿起筆來。
“而這神字是最爲要緊,若只論形,十個人中有八個也能畫出來。畫畫的難處,也正在於描出畫中人的神韻來。”蕭墨軒輕輕揮動了幾下手中的畫筆,一幅畫像便立刻現在紙上。
蕭墨軒這回採用的是現代的漫畫手法,只用了很少的線條便勾出了一個人的面孔。
“這不是老管家嘛。”小香蘭看了一眼,禁不住掩嘴而笑,“只是這腦袋畫得也未免太大了,還有左耳邊的那顆痣,也被少爺畫的太過顯眼了。
“呵呵,不錯。”蕭墨軒點了點頭,“若論起形來,老管家斷不是這幅模樣,可爲何你一眼便看出我畫的是老管家?”
“這……”小香蘭略歪了下腦袋,右手兩根手指輕撥了一下腰間的裙帶,“只是看着就像。”
“這便是我剛纔所說的神韻了。所謂的神韻,也就是這人身上的與衆不同之處。”蕭墨軒把畫筆遞給小香蘭。
“嗯。”小香蘭點了點頭,也試着去描剛纔少爺畫的那幅畫,可落下筆來,又差了許多。
“這畫上的線條,該放則放,該收則收。”蕭墨軒走到小香蘭身後,伸出手來扶住小香蘭抓着畫筆的手,“來,我帶着你畫幾筆看看。”
小香蘭沒想到少爺會這麼大膽,自己還沒聽清少爺說的什麼,就被少爺握住了右手。腦子裡頓時又是一片空白,心裡騰起一股燥動,少爺下面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