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陽縣城,城門邊。
富陽縣令樑之興領着縣丞和主簿等一干人,從昨個開始就啥也沒做,專等着蕭墨軒過來。
“來了,來了。”一直在前面盯着影信的衙役,一邊抹着汗,一邊往回奔了過來。
“準備迎接欽差。”樑之興擎起一隻手掌,剛纔還在一邊嘻嘻哈哈的衙役和鼓樂手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官道邊的小山丘後,慢慢現出了一支隊伍。當先一位鑼手在前開道,數十位府兵執刀挎槍護衛左右。府兵後面跟着一頂四擡的官轎,最後面又有數十府兵跟隨,向着城門徑直而來。
“下官樑之興,參見欽差大人。”樑之興見隊伍行得近了,連忙扶了下帽,奔到轎子邊彎腰拜道。
樑之興這麼一拜,行進中的隊伍立刻便停了下來,只是那頂轎子裡,卻是安靜一片。
“下官富陽縣令樑之興,參見蕭大人。”樑之興以爲是欽差大人沒聽見,略拉高些聲音,又叫一便。
“咯咯。”轎子裡仍是不見回話,卻傳出一陣掩嘴偷笑的聲音,而且……似乎還是女人的聲音。
哦,原來如此,欽差大人正忙着。樑之興頓覺恍然大悟,直起腰來,就想先站到一邊候着。可擡眼看時,卻見孫千戶也笑着個臉,朝轎子後面丟了個眼神。
樑之興順着孫千戶的眼神往轎子後面一看,卻見一位少年官員騎在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再仔細看時,卻見雖然生的白皙,隱隱中卻透着一股威嚴,左右又有四名騎兵護在左右,倒不似個跟班的。樑之興適才也不是沒看見他,只是他又不曾見過蕭墨軒,只見是隻穿着九品的官服,前面又有頂官轎,便也沒多分辨。
樑之興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連忙轉過身來,向着蕭墨軒便拜。
“大人,先進城去吧。”孫千戶勒轉馬頭,也不去看樑之興,只對蕭墨軒說道。
“嗯。”蕭墨軒點了點頭,又折過身來對樑之興說道:“便請樑大人在前面引路吧。”
“是是是。”樑之行連連點頭,趕緊站到了隊伍前面。
“奏樂。”縣丞見隊伍又走了起來,揮手示意鼓樂手們趕快吹奏起來。
“蕭大人賑災東南,不辭勞苦,若有什麼小事,儘管召下官去杭州問話便是,怎得要勞煩親自前來。”等進了縣衙的後堂,樑之興請蕭墨軒在上首上坐了,又叫人端了個凳子,坐在一邊。
“聽樑大人的話,倒是不願本官來這裡嘍?”蕭墨軒微微一笑,取過細瓷茶杯略泯了一口。
“下官怎敢存這種念頭。”樑之興連忙解釋,“只是下官聽說昨個晚上蕭大人遇上了倭寇,直是一陣後怕。”
“不過又聽說蕭大人和戚將軍大顯神威,全殲倭寇,下官與縣裡的百姓無不感大人盛德。”樑之興的腰彎得像個蝦米。
蕭墨軒來之前,他就略有耳聞。這位蕭大人雖然年輕,卻已經是裕王爺身邊的紅人,又是刑部蕭尚書家的公子,就連當今皇上也頗爲賞識,若是能攀上這棵大樹,何愁仕途不順。
“本官來富陽,一是想看看水後的災情,二來也是有些私事。”蕭墨軒略側過腦袋,對樑之興說道。
“私事?”樑之興聽到這二個字,頓時格外的興奮。但凡上面官員來下面縣裡說有私事的,無非是想弄些特產地貨什麼的,只是不知道這位蕭大人想要的是什麼。但看他出來巡查還帶着女眷,想來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只要願意開口,那就什麼都好辦。
於是不等蕭墨軒再說話,右手輕招,立刻有人把早備好的一口小箱擡了上來。
“蕭大人既然有私事要辦,想來也是要有花銷的,區區薄禮,乃是本縣鄉民的一點心意,還往大人笑納。”樑之興拱手笑道。
“哦。”蕭墨軒也不推辭,只朝站在一邊的蕭四使了個眼神。蕭四立刻會意,走上前去,打開箱子看了一看,又折回來在蕭墨軒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既然是樑大人和鄉親們的好意,本官就且先收下吧。”蕭墨軒臉上泛起笑來,對着蕭四吩咐道。
樑之行聽見蕭墨軒的這句話,心裡也是鬆了口氣。
“稍等一會,縣裡有鄉紳備了酒宴爲大人接風。大人若是有私事,不若先去辦了?”樑之興見蕭墨軒收下銀子,自以爲和這位蕭翰林的關係近了一層。
“鄉紳?難道是縣裡的何員外家裡?”蕭墨軒試探着問。
“不錯,正是何員外。”樑之興又聽蕭墨軒問出這話來,頓時以爲蕭墨軒和何茂才也是關係菲淺,心裡更是歡喜。
“不過本官的私事卻是已經辦過了。”蕭墨軒笑道:“本官有戶親戚,倒也是樑大人治下的子民,這回來了浙江,便去拜見了下。”
“哦,如此說來,蕭大人還和我富陽頗有淵源?”樑之興馬上又來了精神,以爲又可以尋到個拍馬的機會,“卻不知蕭大人的親戚,是哪裡的人家?”
“便就是龍門鎮一帶的,近年來也頗得樑大人關照,倒是感激不盡呢。”蕭墨軒擡起眼來,看了樑之興一眼。
樑之興正看着蕭墨軒,突然見他剛纔還笑意盈盈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起來,心裡頓感不妙。
“蕭……蕭大人。”樑之行戰戰兢兢的要站起身來。
“來人。”不等他站起身來,蕭墨軒發出一陣低吼,“給我把樑之興拿下。”
話音剛落,門外孫千戶立刻領着幾名軍士衝進門來,也不由樑之興掙扎,掀翻在地。
“蕭大人,蕭大人,下官何罪之有?”樑之興的眼睛因爲恐懼而瞪的老大。
“你身爲本縣父母官,不但不爲民謀福,反而乘着水災,勾結土豪賤買農田,這不是罪嗎?”蕭墨軒怒聲喝道。
“若論這事,依我大明律,《議賢》篇,也頂多只是個罷職。”粱之興聲嘶力竭的叫着,“蕭大人啊,只怕這還輪不着羈押論罪吧。”
“呵呵,不愧是進士出身的,倒還通曉大明律。”蕭墨軒陰沉的臉上浮起層笑來,“本官羈押你確實不是論了這條,而是依你行賄欽差而論。”
“行賄欽差?”樑之興不禁全身一抖。
“不錯,證據剛纔就在這裡。”蕭墨軒指着剛纔放箱子的地方說。
“蕭大人,小的不過是個縣令,何員外家裡勢大,小的不得不屈從啊。”樑之興心裡還抱着一絲希望。
“現在還不是審案的時候,這些話等回了杭州,你去和何大人說去吧。”蕭墨軒冷哼一聲。
“蕭大人……蕭欽差……”粱之興還想再分辨,可是蕭墨軒已經揮手示意帶了下去。
“叫縣丞來,命他暫代縣令一職。”蕭墨軒在堂上站定,對孫千戶吩咐道,“再命人去何家,讓他們把這麼多年來黑了的全給吐出來,還得算上利息。”
“是。”孫千戶聽了這條命令,心裡也是歡喜。自己老家龍門鎮一帶,這麼些年來,也沒少給何家壓榨過。但是又不禁疑惑的看了蕭墨軒一眼,何茂才畢竟是一省藩臺,他的家裡,當真是這麼好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