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師 ()”
赤色的餘暉撒在金陵城牆上,也爲金陵城外的上千臣民各自披上了一件外衣。
當遠處的一杆大纛旗探出金色的穗結,這支千人的隊伍便齊齊彎下了腰。
禮樂聲響,鼓聲激盪。
大明朝的皇帝,回來了。
“兒(臣)等恭迎皇帝陛下歸京,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這齊聲嘹亮的唱詞中,一駕奢華寬大的九龍車緩緩停下,御前司總管太監寶祥從車中走了出來。
環視一圈,尖聲喊話。
“請太子爺上車,諸臣工序歸其班,明日列朝。”
百官隊列之首恭立着的朱標走了出來,直至登上駕輅,在他的身後,是齊刷刷恭退三步的文武羣臣。
文官之首的陳雲甫、武將之首的徐輝祖各引一班跟在朱元璋的駕輅後轉道回城。
“兒臣叩見父皇聖躬金安。”
朱標伏地,恭恭敬敬的叩了一記首後才起身:“父皇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實爲我大明之福。”
“標兒快來坐。”
朱元璋指了指自己的身邊,待到朱標坐下後才滿臉的滿意笑容,拉住朱標的手不住誇耀道:“吾兒如今已有七分帝王之相矣,咱心甚慰,好的很吶。”
“都是父皇教誨的好。”
“這一年咱不在京,京中都可有什麼事發生啊。”朱元璋說是發問,卻還不等朱標開口便繼續向下說着:“咱聽說,老四從北平回來了,是嗎?”
“是。”朱標點點頭,不做隱瞞如實稟告:“四弟此番回來,是請兒臣撤其藩。”
朱元璋哦了一聲,情緒沒有絲毫的波動,只問道:“那你的意思呢,撤還是不撤啊。”
“北地剛剛平定沒幾年,暫時還是離不開老四的,兒臣打算先保留下老三、老四和老六的藩不動。”
“你能有這種考慮, 確實很好。”
朱元璋點點頭, 表示滿意:“雖說諸藩可撤可不撤,但現在咱們大明朝各處也都不平靜,老三、老四、老六都是人傑,有鎮守一方、開闢疆土的能力, 撤藩回京也確實浪費了。
再等幾年吧, 等幾年貴州、湖廣的土司徹底平定、遼東的成績也日趨顯著之後再行撤藩吧,這樣你的江山便徹底穩定了。
對, 咱差點忘了, 這湖貴兩省帶着遼東能有今日這番局面,還都是那陳雲甫的功勞呢。”
說完話, 朱元璋便看向朱標, 見後者沉默不言,便故作好奇的問道。
“怎麼?吾兒這是有心事?”
“啊,沒。”
朱標搖頭,而後接過朱元璋的話, 對陳雲甫一頓誇讚。
後者也是滿面微笑, 頻頻點頭, 隨後轉口問起冬至禪讓大典的準備做的如何了。
“回父皇, 大多都已準備妥當, 兒臣正欲命禮部尚書任亨泰擔任此番禪讓大典的主禮官, 如今既然父皇回來了, 就全憑父皇做主。”
“咱做什麼主, 你自己拿主意吧, 現在咱啊,就想着舒舒服服的頤養天年了。”
朱元璋悠然自得的說道:“等禪讓典一結束, 咱吶就把皇宮裡所有和咱有關的人和物都帶去行宮,不在這近前礙你的眼, 省的你看着咱煩。”
“兒臣更希望父皇能留在金陵,您不在, 兒臣這心裡沒有底氣。”
朱元璋臉上的笑意更濃三分。
“怎麼個沒底氣法,說來咱聽聽, 咱雖然年齡大了, 但還沒老糊塗呢,什麼事咱這個當爹的還算能給你把把關。”
朱標的嘴脣嚅動了好幾下,終還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見朱標如此,
朱元璋便笑的開心, 指着前者衝一邊肅立的寶祥言道。
“看到沒,吾兒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
“皇帝就應該這樣, 心裡要能藏得住事,面上更要能沉的住氣,你現在呢雖然能藏住事,但面上還是沉不住,這也不怪你,畢竟這麼多年來你還沒處理過如此棘手的事。”
朱標驚愕擡首道:“父皇知道了?”
“這天下任何事,只要咱想知道就必然比你知道的還清楚。”
朱元璋臉上一直溫和的笑意這一刻被嚴肅所代替,他捅破道:“老四、陳雲甫還有一個齊德,你現在不知道該相信他們三個中的誰,對嗎。”
朱標的眼神中浮現一絲驚悚,隨後便是恍然。
“你不要怪任何人,因爲咱還活着。”
朱元璋伸手拍了拍朱標的肩頭,隨後繼續言道:“他們三個人,誰都不要信,哪怕老四是你的親兄弟也不要信,因爲你要當皇帝了, 新朝將立,搶班奪權是必然之事,老四以退爲進主動要求撤藩是想自保。
至於陳雲甫,他應該只是想向你證明其本身並不戀權,所以才主動提出將遼東讓出來給老四權管。”
“齊德懷疑,雲甫和老四有暗通款曲之嫌。 ”
“何其無知之言。”朱元璋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對那齊德的無知和愚蠢滿是不屑。
“不說陳雲甫那小子和你的感情,就說一點,他現在更弦易張的去奔老四,能圖什麼?你登基之後,他便是新朝第一臣,將來有你在,國公之位早晚能謀到,他和老四暗通款曲,老四難不成還能有本事造你的反?
姑且他造反造成了,又能給那陳雲甫封個什麼?所以,陳雲甫絕不可能和老四有什麼交情,齊德這麼說,就是用心險惡,想讓你猜忌陳雲甫,好給他騰個位置出來罷了。
不過,陳雲甫既然主動提出來要讓遼東歸於老四,說明他還算有點腦子,知道把遼東攥在手裡是給自己埋禍根。
這次遼東賣奴的案子咱也聽說了,遼東太大官員太少,一旦監管不到位,那麼無論出多惡劣的案子都不足以讓人驚訝,若是陳雲甫繼續推薦官員去遼東上任,將來難免會有引火燒身的時候。”
有自家老爹這雙洞若觀火的聖目幫着分析,朱標頓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思路也馬上清晰許多,而這明悟之後,便是咬牙。
“那齊德好生可惡。”
“他固然愚蠢狹隘,但卻可爲你得力之臂助。”
朱元璋輕飄的說了一句話:“因其無知,反而可爲忠實之鷹犬,這三人你暫時不要管了,咱找他們仨聊聊。”
“是。”
有朱元璋親自出馬來爲禪讓之事保駕護航,朱標頓時長鬆一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朱標才發現,還得是自己親爹在的時候他這心裡,纔是真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