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重新進行,這一次,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挺直腰板,也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肅穆三分。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陳雲甫這位大明新太師的尊重。
“今天,本輔本來是不打算議事的,但是本輔看了, 有些事,本輔不做,不跟時間賽跑,總會有人偷奸耍滑的暗中躲懶,既然這樣,那以後, 本輔就再勤快點。”
心裡還想着把這事翻篇揭過去,可一張嘴, 陳雲甫還是無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下意識對某些人冷嘲熱諷。
陳雲甫再如何,終究,也是血肉之人。
當然,這一次的冷嘲熱諷,沒有任何人再敢出來跳腳叫囂,都聽的很是認真,聽的老老實實、規矩本分。
“議事吧。”
“本輔這次去完廣東回來,打算重開海禁,恢復廣州、泉州兩地的市舶司,爲國朝開源。”
這第一件事就是個重磅炸彈,執行海禁是當年朱元璋定下的,而現在陳雲甫要重開海禁,同時準令廣州、泉州的市舶司復市,這能是小事嗎。
“諸位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出來。”
一羣人面面相覷。
這就好比陳雲甫作爲羣主,開了全羣禁麥, 還讓大家踊躍發言一般。
能有什麼意見,當然是雙手贊成, 無條件支持英明神武的太師閣下。
一羣本就是陳雲甫忠實擁躉的官員紛紛出言附和支持,那些早前和陳雲甫分屬不同黨派的官員此刻也變成了牆頭草,見陳雲甫風頭正勁,亦是同聲附和。
內閣,真就徹底成了一言堂。
到表決的時候,幾乎毫無壓力,除了徐輝祖這位,全票通過!
只是到了第二件事,就廣西都司改制,改立廣西生產建設兵團,集生產、建設、農耕、稅賦爲一體,和廣西承宣布政使司分權轄管廣西諸政事上,大傢伙齊齊失聲。
這逾矩、越權的也太明顯了一些。
“新成立的廣西生產建設兵團,將由內閣和五軍都督府共同轄管,同時以廣西作爲土地改革試點,全省土地將完全改製爲國有土地,由生產兵團代爲耕種。
”
土地國有化,生產兵團代耕、代管、代生產、代建設。
這真是劃時代了。
這也只能廣西這麼玩,換全國任何一個省都搞不動。
“具體改制後怎麼細分相應政策、調整糧賦、徭役、稅法的結構比例,本輔已經擬了一份草案,讓楊士奇代本輔宣讀吧。”
陳雲甫疲憊的停下聲,後仰臥進椅背中,閉目養起神來,耳邊,是楊士奇清朗的侃侃闊談。
等到密密麻麻的幾十條細則讀完,文華殿內依舊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沒有擅自發表任何意見。
怎麼發表?
這是明顯的擅權了。
陳雲甫沒有說要表決,因爲他知道,即使是表決,很大概率也是全數棄權,那麼自己一個人贊成,也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諸位都不支持,那這條議項就暫時擱置,等本輔面陳聖上後,有不同意見的,可以和陛下當面請示,伏惟聖裁。”
陳雲甫滿臉疲憊的站起身:“今日就到這吧,散了。”
“恭送太師。”
一羣人起身相送,邵質第一個快步跟上,同陳雲甫一道來到門檻處更換鞋子。
眼見自己女婿突然身子一晃,嚇的邵質連忙扶住。
“太師?”
“沒什麼,只是太累了而已。”
陳雲甫不想自己的疲態被人看到,便掙開邵質的手,獨自走出文華殿。
可所有人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陳雲甫身上,又哪裡會注意不到呢?
齊德感覺自己滿是陰霾的內心,照射進一抹曦光。
該,讓你丫的玩命卷,累死你纔好呢!
陳雲甫累不累,當然累,累到陳雲甫現在只想倒頭睡覺,但他現在更不敢休息了。
老大哥糟糕的身體讓陳雲甫知道,接下來的時間,纔是他這一生最難的時刻。
只要幹不死,就往死裡幹,竭盡全力的替朱標儘量分擔。
可陳雲甫哪裡知道,他這邊還在爲大明王朝的興盛殫精竭慮,另一頭,齊德已經開始在朱允炆這陰陽怪氣了。
“殿下,他陳雲甫現在是越來越狂妄了,當着所有人的怒罵馬寺卿不說,還直接將馬寺卿罷職,他這是拿朝廷當自己家的了?
就是當年的胡惟庸如此豪橫,也不像陳雲甫這樣目無法紀吧,現在太上皇和陛下又給他加了太子太師銜,說句不好聽的話,恐怕將來連您,他陳雲甫也不放在眼裡了。”
朱允炆的臉色變的極其難看:“他現在不就已經不把孤放眼裡了嗎?不看僧面看佛面,孤的丈人,他說罵就罵、說罷就罷,眼裡,哪裡還有孤這個東宮太子。”
眼見挑唆有用,齊德心裡就樂開了花。
當下裡輕咳幾聲道:“陳雲甫責怪我等,什麼事都面聖請示,說陛下今日之患病,都是我們這羣人給累的。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我等爲人臣子,個個秉性忠良,哪裡能學陳雲甫,什麼事都越過陛下擅自做主,他反而指摘我們不懂事。
哦,像他這樣,以臣子代君權就懂事了?
您不知道,他今天還要把廣西搞什麼,什麼生產兵團之類的,亂七八糟一通瞎改,完全不考慮國情、不考慮民心,臣只怕,他不是要做霍光,而是要做王莽啊。”
“行了,孤知道了,齊師先去吧,孤還要去父皇那伺候。”
朱允炆心情煩躁,揮手趕走了齊德。
沉默了許久後,朱允炆才問到身邊的延慶。
“你怎麼看齊師。”
“奴婢覺得,齊閣老這麼說,多少還是有些中傷太師的意思。”
“嗯。”朱允炆點點頭:“他想奪權了,扳倒陳雲甫,他又是一個新權臣。”
延慶小心翼翼道:“殿下怎麼想。 ”
“不過齊德說的也不無道理,那陳雲甫確實太猖狂、太目中無人了。”朱允炆寒着臉:“當着全天下的面,這麼不給孤面子,你說,孤能容下他嗎,容下他,孤將來還怎麼坐皇帝。”
“殿下的意思是,殺...”
“那絕對不行。”朱允炆搖了搖頭:“父皇和爺爺都說過,陳雲甫決不能動,起碼現在不能動,孤還得靠着他,削藩呢。”
“陳雲甫再專權,無非是個家奴罷了,手裡沒有兵,可孤那三個叔叔,個個手握重兵,是沙場宿將,內裡還有藍玉、馮勝、常茂、沐英這些允熥的親黨。
所以,孤得先把這些人通通清理掉,最後再動他。”
留着陳雲甫,自己最多幾年韜光養晦,除掉他,朱允炆怕自己皇位坐不穩!
所以。
“陳雲甫是枚好棋子,孤,要用好這把刀,先把那些隱患除淨,最後再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