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縣當地官員對於陳景和的到來還是很歡迎的,起碼從面子上來看確實如此,接風宴舉辦的很是隆重。
縣裡面有頭有臉的商賈豪紳能來的全來了,足足有小二百多號人,十幾張八仙桌擺下,縣衙的後院仍不顯擁擠。
陳景和久在南京,跟着陳雲甫什麼樣的大場面沒見過,今晚這場接風宴還是讓陳景和有些小小的呀然。
那一桌子琳琅滿目的飛禽走獸,起止是一句奢侈可以來形容的。
就算是在南京,陳景和也沒吃的那麼鋪張過,哪怕是過年時候的國宴。
“本縣多聞廣東富裕,可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還是謙遜了些。”
陳景和嘆道:“今日這一堂接風宴,怕是不下千兩白銀吧。”
左手邊落座的李延宗呵呵一笑,伸出一隻手在桌子上晃了一晃:“縣尊,整三千兩。”
“咳咳。”陳景和直接嗆出聲來:“多少?!”
三千兩是個什麼概念,自己家一年的開銷都不到一千兩,那還是算上整個禹王宮內幾十個家傭的工錢和飯錢。
無論是自己的父王還是邵檸,那過日子都節儉的很,連帶着皇宮有樣學樣,一年的花銷用度都絕不會超過兩千兩。
而今天東莞區區一個地方小縣城,爲了給自己這個新來的縣令接個風,就花出去整整三千兩?
見到陳景和如此大的反應,李延宗反而詫異起來。
“縣尊可是覺得,有些寒酸了?”
在心裡,李延宗已經認定陳景和乃是陳家之人,所以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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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財富之巨、日用花銷之奢靡,整個廣州乃至廣東,誰家有陳家奢靡鋪張,三千兩而已,至於那麼大反應嗎。
陳景和麪上乾笑兩聲,舉杯飲酒壓下心頭的萬丈波瀾。
三千兩接一次風,李延宗竟然說,寒酸?
“這筆錢,是走咱們縣裡的財政嗎?”
李延宗頓時哈哈一笑,
言道:“原來縣尊是擔心這個,那縣尊但請放心,這筆錢咱們縣裡是一文錢都沒花,全是咱們當地商紳們自解腰包,一片心意給縣尊洗塵的。”
“不單單這一場,酒足飯飽之後,大傢伙還在望月樓給縣尊您備了一臺戲,從廣州城請了頂好的名伶。”
吃喝嫖一條龍,這陳景和甫一上任還沒熟悉工作環境呢,倒是先要過一堂這地方官員都避不掉的溫柔鄉。
“聽戲的事還是算了吧。”
陳景和哪裡敢答應,連忙搖頭拒絕,舉起酒杯岔言道:“李掌簿,煩勞你替本縣介紹一下咱們這東莞的鄉紳名士。”
“自是應該。”
李延宗接了話,手便引向了在座的一位中年男子,這位並沒有出現在今日城外迎駕的隊伍中。
“縣尊,這位乃是咱們縣何氏商號的東家,昌諤公。”
隨後,李延宗又壓低聲音小聲道:“其父乃是先洪武朝東莞伯何真,大王當年取消爵制,這何昌諤身上的縣伯也就沒了,如今經商謀生,不過他的二子卻在京爲官,如今述職於都察院。”
先洪武朝的縣伯?
那這確實是個人物了。
陳景和恍然,怪不得李延宗會先介紹何昌諤,感情人家曾經還是個世爵。
“昌諤公。”
面帶微笑,陳景和舉杯相敬:“本縣敬你一杯。”
何昌諤略有些倨傲的端起酒杯:“聽聞縣尊是從南京來的,既是從南京來的,可認識楊靖公啊。”
“那當然認識。”
陳景和言道:“楊靖公乃是軍政院行走、都察院都御史,南京城誰不認識,怎麼,昌諤公與楊都御史有舊?”
何昌諤更是傲慢,對陳景和的話不做迴應,身邊一官員十分諂媚的介紹起來。
“縣尊有所不知,昌諤公府上的公子,便是楊都御史的秘書。”
自從陳雲甫選用楊士奇做秘書開始,至今十幾年的時間中,上行下效,很多中央大員包括地方省府主官都有了這個習慣,那就是在工作中給自己選秘書。
以前什麼師爺、參謀的都沒人叫了,現在官場都叫秘書。
就是一種楚王好細腰的政治投機行爲。
甚至有的地方佈政,一口氣挑出七八個秘書。
看着何昌諤的德性,陳景和心裡那叫一個不屑。
鬧了半天是這麼一層關係,不就是兒子跟着楊靖做秘書嗎,這把你給傲的,要是讓你兒子做了都御史,那你何昌諤豈不是真拿自己當天王老子了?
“去歲年關的時候,犬子說,楊靖公對他很是器重,決定下放歷練一番,估計啊,也就是到哪個省做地方都察院的都御史,還是年輕,要多鍛鍊。”
何昌諤也是真敢吹,張嘴就是一省的都御史,這話差點沒把陳景和逗笑,卻唬的在場官員無不更加唯諾緊張。
當然,跟陳景和一樣撇嘴不信的還有身邊坐着的李延宗。
“這何昌諤就這德性,縣尊不要和他計較,天天就喜歡吹噓他那個在京述職的兒子。”
“還一省都御史,他把朝廷當他何家自己開的不成?能混個一府的都御史那就頂了天了,吹牛都不打草稿。”
陳景和突然發現這李延宗好像還挺招人喜歡的。
“李掌簿這話倒是有趣,昌諤公的公子既然是給楊都御史做秘書的,便是下放一省都御史又有何不可?”
“縣尊,一省都御史那可是從三品,他家那兒子現在不過是七品,就算京官下放提一級的規矩在,最多也就是六品,做夢也別想一步登天,官場規矩不守了?”
李延宗老神在在的說道:“楊都御史那是什麼人,當年大王還做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時候,楊都御史任右都御史,就和大王一道供職,可謂是久伴御前的老人,他啊,不可能壞官場規矩的。”
這話說的,陳景和可就眯起了眼睛。
區區一個地方縣裡的掌簿,話說的好似對中央瞭如指掌一般。
“聽李掌簿這意思,咱們頭上那位大王,是個很守官場規矩的人?”
“那當然。”
禮法刪改多年,沒有了避尊者諱的規矩束縛之後,李延宗便是談起陳雲甫這位禹王來也是一點不怯場,想到便說道:“咱們大王那是最重規矩的人。”
“不對吧,本縣怎麼覺得咱們大王可不是墨守成規之人。”
“縣尊不信?”
陳景和心中失笑,竟然有人會認爲陳雲甫是個守規矩的人?
“當然不信,本縣觀大王多年來施政之要,無不是以改革爲綱,怎麼能說大王是一個守規矩的人呢。”
李延宗便哈哈一笑:“對對對,縣尊說的極是,是下官妄言了。”
兩人正聊着,一旁下,東莞縣的官員商賈開始前來排隊敬酒。
這下陳景和只好暫時壓下心裡的話,一一應付起來。
葛和這時候坐到李延宗身邊, 小聲言道。
“延宗,你說咱們這位小縣尊,好易與嗎?”
“好不好易與的,先應付着看吧。”
李延宗回道:“吃人嘴短,今天先把他伺候好了,來日咱們再和他慢慢論。”
葛和有些擔心的說道:“南京來的,又是陳家的人,咱們也得小心點。”
“嗯,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李延宗點點頭,隨後抄起酒杯面露笑容也加入了勸酒的隊伍中。
一時間,院落之間,滿是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