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這一天,人們還是需要和平常一樣照常工作,不過今天連監工的都有點神不守舍。天還未大亮,消息已傳遍各地說破壞大橋的人已被抓獲,受到了嚴刑拷打,正午就要處決。
恐怖氣氛迅速蔓延到整個工地,那些在蘇丹抵達的貝爾格萊德之後,服勞役的人都默默地埋頭工作,誰也不願同別人的眼光相遇,好象已經到了世界的末日。
上午十一點鐘,城內居民——大都是天方教徒,來到了工地周圍。兒童們爬到還沒有使用的大石塊上。工人們圍着狹長的木板領取自己聊以度日的圓麪包。他們一面吃着麪包,一面無聲地望着周圍,心頭壓着滿腔怒火。
不多一會兒,一名土耳其官員來了,隨他而來的除了幾個土耳其官員外還有幾名紳士。他們都是土耳其人,都站在大橋前的一塊乾燥的高地上。
作爲本地行政官員的阿比達加又到馬廄去了一次,看到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一根約有一人高的橡木木樁,削得很細,塗上了煤煙,尖尖的頂端包着鐵頭。腳手架上釘了兩根木頭,用以固定那根木樁。那裡放了一把木錘,是把木樁釘進人體用的,此外,還有繩索和其他東西。
土耳其隊長顯得有些慌亂,他的眼睛通紅。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時收到市長阿比達加向他投來的不滿的目光——這樣一座重要的大橋,居然被破壞了,上帝可以做證,現在幾十萬大軍正在進攻維也納,許多物資都要從這裡送往前線。
“好好聽着,如果出一點屁漏,讓我在大庭廣衆之前丟醜,你和這些狗屎不如的東西就不要來見我,我要把你們這兩隻野狗扔到河裡淹死。”
隨後,隊長又嚴厲地說:
“這六艾克(銀幣)是給你的報酬,要是你能讓他活到晚上,再加六艾克。總之,一定要讓所有人都見到他的報應!“
從市中心大清真寺的塔頂上傳來了清脆的祈禱聲。不一會,馬廄的門開了。
土耳其士兵五人一排排成兩排,從兩邊簇擁着米里耶夫斯基出來了,他赤着腳,光着頭,還象以前一樣彎着腰走得很快,不過不再撇開兩腿,也不再左右搖擺了。他步履艱難,走路的樣子很怪,好象在跳着走,他腳上的指甲被拔去後,留下了鮮血淋漓的傷口。他肩上扛着一根頂端削尖了的白木樁。行刑的人跟在後面。
隊長騎了一匹栗色馬,不知道從哪裡忽然鑽了出來,走在隊伍前面。其實,到最近的腳手架,不過是百來步的距離。
人們都掂起腳尖,伸長脖子,看這個敢於破壞對大橋的鄉下人。他外表普通,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跟人們想象的迥然不同,這使他們大爲詫異。其實,他們這些人,誰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奇怪地一竄一跳地走着,誰也看不見他的渾身的傷痕。大家甚至都覺得他不象一個氣宇軒昂,能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而遭到殺戮的大丈夫,也就不足爲怪了。
只有那根白色的長木樁總會吸引人們的目光。
這一幫人到了岸邊,隊長從馬上跳下來,神氣十足地把級繩交給僕人,隨後和其他人一起在陡峭泥濘的堤坡上消失了。不一會兒,他們又照原來隊形出現在河牀底部的腳手架旁,開始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腳手架的過道里,士兵們緊緊地圍着米里耶夫斯基,防止他往河裡跳。他們慢慢地走着,越爬越高,最後到了頂端。那裡有一個用木板搭成的中等房間大小的平臺,很象一個駕在河水上空的舞臺。
米里耶夫斯基、隊長和三個行刑人便在這裡停下來,巡邏隊的士兵則分散在四旁的腳手架上。
站在高地上的人距離這個平臺不過百餘步,能夠看清上面的每一個人,但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具體情況也看得不那麼真切。左岸的觀衆離平臺要遠得多,所以想盡一切辦法要看到點什麼,聽到點什麼。但是他們什麼也聽不見,至於映入他們眼簾的,不過是沒什麼意思的情況。
腳手加上的行刑人米里耶夫斯基躺下來時,他遲疑了一會兒,隨後不管那些士兵是否在場,象對待一位老朋友一樣,親熱地走到隊長身旁,低聲說道:
“喂,請你行行好,我死活都感激你,你一下子把我結果得了,免得我太受罪。”
隊長猛的跳起來,衝他大聲嚷着,好象抗議他認錯了人。
“滾你的蛋,你這個基督徒!你既然膽大包天,敢破壞蘇丹的財產,又何必擺出一副這副模樣,苦苦哀求呢?一切將按照規定進行,這是你罪有應得。”
米里耶夫斯基無可奈何地低下頭來。這時,行刑人走過來,剎下他身上的羊皮襖和襯衫,露出渾身的傷痕。他再也不再吭一聲,任人擺佈,趴在木板上。行刑人把他的雙手反綁在背後,在他的小腿下方捆了一根繩子。行刑人各執一根繩頭,使勁向兩邊拉,把他的大腿分開。其中一個行刑人把木樁放在兩根短圓木上,木樁的尖頭對準他的胯下。隨後從腰帶上抽出一把寬刃短刀,跪在他身旁,俯下身去割破他的褲檔,把裂口撕得很大,好讓木樁由此插入他的體內。
這時,原本覺得這個場面有些平淡無奇的人們,終於看到了最令人膽戰心驚的場面,不過大多數人人根本看不見。他們所看到的只是小刀飛快地劃破褲檔時,被捆綁的米里耶夫斯基全身直抖,他仰起上身,好象要站立起來,但是立即又撲通一聲倒在木板上。這一切都辦完之後,行刑人跳起來,在地上操起一把木錘,開始慢慢地、輕輕地捶打木樁的下端。每打一下,他就停一會兒,先看看木樁插人人體的情況,隨後又看看那兩個行刑人,叫他們慢悠悠地拉着繩子,勁兒不要使得太猛。米里耶夫斯基的身體本能地抽動起來,每打一錘,他的脊樑就往上弓起,但那兩條繩子馬上又把他的身子拉直。
河兩岸寂靜無聲,每一錘及它在山崖上激盪過來的回聲都聽得清清楚楚。近處的人甚至可以聽到他的上額碰撞木板的聲音,以及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這種聲音既不象出自呻吟或者悲痛的呼喊,也不象臨終前的喘氣,總之一點也不象人發出來的聲音。他的整個身體由於繩子拉,木樁頂,產生了一種類似折斷樹枝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每錘兩下,行刑人就走近他身旁,俯身看一看木樁是否偏離了方向,待他確信木樁沒有數傷米里耶夫斯基體內的任何要害部位後,便又回到原位,繼續捶打。
這一切情景,河兩岸的人只能聽到一點聲響,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但是人們無不是兩腿發抖,面色煞白,甚至手指也變得冰涼。
錘打後來停了一會兒,因爲行刑人發現犯人右肩骨上方的皮膚隆起,肌肉繃得很緊,他迅速走過去在隆起的地方用刀切開一個十字。一縷淡紅的血液從刀口流出,越流越多。他又輕輕地小心錘了兩三下,只見切口處露出了木樁的包鐵尖頭。他
又捶了幾下,木樁尖頭便與右耳並齊了。
米里耶夫斯基受樁刑如同用烤叉串小羊,不同的是,木樁的尖頭不是從嘴裡出來,而是從背上出來,所以對腸子、心臟和肺部都沒有什麼嚴重損傷。鮮血從木樁的進口和出口處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在木板上汪了一灘又一灘。
行刑人把木褪扔在一邊,繞着木板上的血水觀察一動不動的米里耶夫斯基。兩個行刑人把他翻過身來,用繩子把他的兩腿捆在木樁的下部。行刑人看了看他是否還活着,發現他的面部猙獰,他圓睜大眼睛裡只剩下驚恐的神色,眼皮動也不動,那發僵的兩脣張開着,露出牙齒。他的面部肌肉已經失去控制,因而失去了常態。他的心臟仍在微弱地跳動,肺部呼吸急促。
在沉悶的慘叫聲中,行刑人把他豎立起來,他們動作麻利,活象擺佈一隻串在烤叉上的羊。
“小心點、小心點……”
行刑人一面大聲嚷着,叫他們當心一點。
“不要晃動他的身子,輕點……”
他一邊嚷一邊從旁協助。他們把粗壯的木樁下端夾在兩根已經固定在腳手架上的木頭之間,用大釘子釘死,又用一根短木棒從犯人的背後支撐木樁的下端,短木棒的另一頭則搭在腳手架上,兩頭都用釘子釘牢。
三個行刑人做完這些事以後,便退到巡邏隊士兵呆的地方。
子是那裡只剩下米里耶夫斯基一個人,他上身裸露,仰着頭,挺着胸,固定在木樁上。人們從遠處可以隱約看到木樁從他身上斜穿而過,兩腳被綁在木樁上,雙手反綁在背後,恰似一尊立於河水上空、靠近腳手架邊上的塑像。
血從他的胯下流淌了出來,將白色的木樁染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