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泛海舟,一船金來一船銀。”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句話就開始在沿海各省流行,並且越來越成爲整個社會的共識。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青年人投身大海,可即便是如此,水手仍然是最好找的工作。不知多少人離家後,會踏上遠航的商船,成爲一名水手。
得益於大明現在越來越繁榮的海外貿易,大名擁有着數萬艘商船,這些商船自然需要大量的水手。每年做個行當裡總會有許多人退出,也會有許多人進入。
當然也有很多人,他們一開始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水手,但很快他們就會成爲一艘商船的船長。
從水手到船長,這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可以很漫長,也可以很快,快到只要你學會使用六分儀測量緯度,學會使用星表計算經度,然後再學會一些基本的航海知識。接着再準備幾百兩銀子,在某個港口買上一艘十二丈左右的縱帆船,再請上幾個水手,一個船長就新鮮出爐了。
當然哪怕你沒有錢買船也沒有關係。你完全可以到銀行申請一筆貸款,用貸款購買一艘商船,現在的大明,航海可以說是門檻最低的一個行當,儘管這個行當充滿許多風險,而且對船長有着很多的要求。可是每年仍然有很多人投入這個行業。
一船金來一船銀!
或許這句話有些誇張,但同樣清楚地表明瞭這個行當是一個什麼樣的暴利行業。受利益的驅使,自然會有很多人爭先恐後地投身其中。
作爲一個新船長,除了要在新水手的面前樹立船長的威信外,更重要的是要去找貨,這個很容易,每個港口都有交易所,那裡有許多散商,與其它的商人運一船貨不同,這些散商的貨物是零散的,他們往往是連人帶貨一起上船,在船上,他們是額外的水手,到了目的地化身商人,在異域他鄉打拼。他們中的一些人會從此飛黃騰達,但也有一些人會買埋骨異鄉,但是對財富的渴望卻驅使着這些人前仆後繼地投向海外。也正是他們將大明生產的商品銷售到世界各地,現在大明的是工商業發達,之所以越來越發達,也正是得益於這些小商販。
作爲一個新鮮出爐的船長,和許多新船長一樣,王傑要給自己的船找貨,船上的散商不能太多,多了會成爲累贅,而且還可能會導致回程時船上水手不夠,少了船上的貨裝不滿,總之,這件事並不容易掌握。
不過對於已經成功出過一次海的船長,王傑還是安排好了一切,從廣州啓程的時候,船上有十六個人,七個帶貨的散商,然後像撒豆子似的,從河仙一路撒下到去,過馬六甲、經南平,最後到了臨海——這是吳周最大的港口,儘管大明並不承認僞周,但並不妨礙明國的商人來這裡經商。
甚至因爲這裡擁有衆多的人口,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明國商人來到這裡。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選擇在這裡定居,畢竟,這裡與諸夏並沒有太多的區別。要是非要說區別的話,頂多也就是,大明並不承認這個國家。
可即便是如此,仍然不妨礙這裡的官員對明人的敬畏。碣色皮膚的海關官員,說着一口生硬的漢語。態度謙卑而溫順。
“老爺是天朝來的?”
“是的,這是報關單。”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確認了雙方確實是天朝船,而不是諸夏船,土人官員的態度更加謙卑的。
其實,那怕是諸夏的船,土人官員也不敢打擾——畢竟,他們是漢人。土人得罪漢,無過也要罰三分。在諸夏還不太明顯,畢竟諸夏土人的相貌與漢人的分別不大,但在吳周,迥然不同的相貌,強化了漢人的特權。在這裡膚色與相貌就是明人的特權。
“哎呀,王船長,要是不看人的話,臨海和大明也沒什麼區別嘛,”
往商會去的路上,張三滿好奇的打量着周圍,他是第一次來吳周。和許多散商一樣,爲的就是在這裡經商做買賣。
“一會到了商會,商會裡會有人和你說這裡的規矩,你可得記牢了,這裡不是大明,別什麼事都按照大明的規矩。”
“我知道,我知道,書上說過,在海外,咱們天朝人要有天朝人的體面……”
又是一個被書給哄了的呆子,心裡嘀咕着,王傑只是笑了笑,等到了商會,會有人教他這裡的規矩。
一路上,王傑可以感受得到土人的恭敬,那些膚色白淨些的土人女子,甚至還有大膽的向他拋來媚眼。
焦作那模樣甚至會讓人擔心,要是他落單的話,很有可能會被這些大膽的土人女子拉回家去。
“船長,你看那個女子是不是在看咱們。”
“嗯。”
“那女子的眼睛可真大,瞧得人心裡發慌。”
然後他又有些依依不捨的說道。
“可看着那眼真的讓人看的心裡癢癢的。”
“你要是過去的話,她肯定樂意晚上陪你,不過,你要小心,她們都是有目地的。”
“目的?難不成她們想要劫財?”
“不,她們是想劫色。”
“劫色?”
“對,劫了色,然後嫁給你,這樣她和她的家人,就成爲開化民,在吳周開化民幹什麼,都比普通的土人更方便,就是稅也能少交一半,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比嫁給一個漢人更好處的事情了。”
“居然可以這樣?”
睜大眼睛,張三滿的目中盡是驚詫狀。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居然可以有這種事情。只要嫁給了漢人,就可以少交一半的稅。
這種事情未免也太稀罕了。
對此,王傑倒也不覺得奇怪,第一次來這裡時,他也曾爲這些東西驚奇過。
“在吳周說是“漢土一家”,可實際上卻是人分三等,這一等人,自然是漢人,漢人做官、當兵,除了當年隨吳家一起撤過來的漢人外,這些年還有不少漢人從諸夏和天朝過來,不過,咱們不用當兵,這地位與那些人無異。至於二等人,就是開化民,開化民呢,除了漢人的土人家奴外,就是那些會說漢語、改漢俗的土人,他們能當小吏、土兵,還能有自己的土地,至於三等民,就是說土語,從土俗的土人,他們都是佃農,非但要種地,而且還要交稅,人頭稅啦、田畝稅啦,反正一句話,就像交稅,這漢人不交稅,開化民不交人頭稅,土人呢,當然全都得交……”
在商會會館中。面對剛剛從國內過來的張三滿,商會的工作人員一一告訴他,這裡和大明的不同。
這裡最大的不同就體現在漢人所擁有的特權上。正是那些在外人看來有些匪夷所思的特權,形成了他們在這裡的統治基礎。
“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做,其實也就是效仿當年滿清入關時的辦法,不過他們,現在又借鑑了一些莫臥兒的辦法,但是這些辦法說來說去,對咱們肯定是有好處的,畢竟,我們是漢人不是?”
一句簡單的話語。帶着一種特有的驕傲。現在他們在這裡所享受的特權都是因爲他們的血統,只是因爲他們來自大明,因爲他們都是漢人,就可以享受這一切。
當然這同樣是因爲大明足夠強大,才使得他們能夠在這裡享受這些特權。
“難以想象,難以想象……”
直到離開商會的時候,張三滿仍然喃喃自語着,目中盡是不敢置的模樣,甚至原本還尋思着如何開始生意的他,人剛一出門,就有一個當地的土人跟了過來。
“老爺,你是剛過來的商人吧,在下尤爾斯,是本地的土人。”
尤爾斯的態度極爲恭敬。
“有什麼事嗎?”
打量着眼前的土人,張三滿問道。
“是這樣的,在下也是一個商人,不過呢,因爲周國的法律規定呢,土人經商必須要有漢人作爲合夥人,您知道的,有時候,小本生意再有個合夥人,肯定會有許多不便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能夠包銷您的商品,當然啦,在包銷期間,我希望你充當我的合夥人,當然,這只是名義上的……”
尤爾斯說了一堆,聽得張三滿一陣目瞪口呆,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只是告訴尤爾斯他需要考慮一下,當然尤爾斯也沒有強迫,只是把自己的地址告訴張三滿,並且信誓旦旦的表示,等他的好消息。
在張三滿不知所措的回到船上,想要找船長商量的時候,在臨海城的碼頭上,幾個留着辮子的人,剛一上岸,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快看,老鼠尾巴!”
“是建奴!”
“快瞧,是建奴。”
“可不是,多少年沒見着建奴了!”
“麼的,要不是在這地方,非得那幾個龜孫子給宰了……”
水手們的喊聲,隱隱約約的從遠處傳來,對此,佟國維倒也不覺得的奇怪。
“佟大人,看來這漢人,說到底總歸還是忘不了咱們哪。”
不等佟國維說話,就有人插話道。
“哼哼,什麼東西,當真以爲自己是漢人了,過去,他們也就是咱們旗人的狗!”
“是咱們狗不假,可他們的日子可比咱們舒坦啊。”
可不是比大清國舒坦,至少對於周國的吳家來說,他們不用成天提心吊膽的擔心明軍會打過來,相比之下,大清國可就沒有這份輕鬆了。
“說到底,他們總歸還是漢人啊!”
佟國維點點頭,輕聲說道。
“這次咱們過來,可得小心些,指不定,那些人會把咱們交出去,去討好明國也不一定。”
佟國維的話,讓他身邊的人臉色無不是一變,紛紛緊張道。
“這,這可怎麼辦?那咱們這次來,可不就是來送死的?”
“可不是,這,這要是姓吳的賣了咱們,把咱們送到明人那邊,這性命恐怕真就保不住了。”
“哼哼,瞧你們一個個嚇的,別忘了咱們爲什麼來這,爲得可是咱們旗人的生路,你們一個個倒好,光想着自己的性命,卻不想想,萬一明人要是打了過來,到時候,可全都是死路一條!”
佟國維這麼一說,讓坐在馬車裡的幾人無不是臉色微微一變,神情變得尷尬起來,他們這纔想起此行的目標。
見衆人都不說話了,佟國維又說道。
“好了,你們也別擔心,咱們過去不是沒來過這邊,在明人的眼裡頭,或許恨不得除咱們旗人以後快,可也不見得待見他們,他們的日子,也就是看着比咱們好,即便是他們想要拿咱們的人頭去討好明人,也得有地方送不是?”
佟國維這麼一說,倒是讓他身邊的人紛紛松下口氣來。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明人恨咱們,可也惱姓吳的,吳三桂是死了,可吳家的債沒清啊,他們的日子,也不見得比咱們好過!”
“就是,就是脣寒齒亡,這個道理他們肯定明白,有咱們在,明人瞧不上他們,可要是咱們沒了,到時候,指不定明國皇帝就想起他們了!”
有人擋在身前拉仇恨,總是件好事。這麼多年,大明之所以瞧不上吳周,恐怕也正是因爲滿清的存在,使得大明上下很少有人在意這個對大明極爲恭順的吳周。
這個道理這些初來乍道的旗人知道,吳週上下當然也清楚,但他們也知道,大明與滿清之間的仇恨是不可能化解的,所以和過去一樣,當佟國維一行人抵達綏德後,吳王當然不能見這些旗人,非但不能見,甚至還要遣使怒斥這些“蠻夷”,之所以如此,當然是爲了做給外人看,是爲了告訴外界,吳周與滿清同樣是勢不兩立,是絕對不能與滿清有任何勾結的,這麼做是做爲大明看的,畢竟,在吳周也有許多明人在這裡經商,萬一他們要是把吳周與滿清勾結的消息帶回去,到時候,要吳周可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不過在義正詞嚴的一番訓斥之後,私下裡又有人悄無聲息的進了佟國維一行人住的禮賓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