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話，都他的含意，至少對於身爲大明皇儲的人來說，他絕沒有那個與“不相干”的人閒聊的時間或者念頭。
可他是什麼用意？
當了幾十年的帝王，朱明忠不僅習慣了被人揣摩心思，同樣也會揣摩下臣的心思，畢竟這種揣摩從來都是相互的。
“確實是只有那麼幾家。”
略點了點頭，然後朱明忠說道。
“不過，我們已經和中都鋼鐵、南京制鐵、遼東冶金這幾家大企業達成了供貨協議，而且公司也儲備了兩萬噸包括薄板在內的各類鋼材，我想，即使是短期內有了什麼意外，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因爲冶金業都在勳臣的掌握中，所以朱明忠一開始就已經做了一些準備，比如準備了一個月的生產原料。這麼做就是爲了避免將來發生衝突時，對方會卡自己的脖子，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儘管現在位於膠州灣畔黃島的石油冶煉工廠和儲油基地已經動工興建，但是那些人卻沒有任何反應，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嗯，你能想到這些，已經很是難得了。”
略點下頭，朱簡煜說道。
“你在黃島那邊的煉油廠應該已經動工了吧，那裡是個好地方啊，其實早在世祖皇帝那會，就曾有過在黃島對面開港的計劃，不過造化弄人，當時爲了便於向東北移民，所以山東開港都在渤海灣內，這樣一來，也就一直拖到現在，那裡都是還是一片海邊的荒地，你選的那個地方位置很好……”
位置能不好嘛，另一個世界那裡可是青島啊，只不過，現在，那裡就是片海邊的荒地而已，其實之所以會選擇黃島作爲儲油以及煉油基地，一方面是受另一個世界的影響，而另一方面，是因爲那裡是距離中都最近的“港口”，應該說是中都附近最適合築港的地方。
“也是他人的建議而已……”
朱明忠的話音剛落，朱簡煜就看着他說道。
“你就不怕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他人做嫁衣嗎？”
爲他人做嫁衣！
眉頭微挑，朱明忠的臉色微變。
他是什麼意思？
“這麼多年以來，在大明有幾個生意是普通人很難涉足的，第一個是採礦，第二自然就是冶金，第三就是能源，包括煤炭、電力、石油，然後還有港口，你說你的東方石油犯了多少忌諱？”
看着面前的年青人，朱簡煜的語氣倒像是長輩的提醒。
“這個……”
這個倒是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但是朱簡煜的提醒，倒有些出乎意料，
“不知殿下是什麼意思？”
“你申請開礦也好，築港也罷，朝廷這邊都沒有給你任何阻攔，似乎一切都很順利，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會這麼順利？爲什麼你弄了那麼大的動靜，結果就像是沒有什麼事似的，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你？”
搖搖頭，朱簡煜打量着眼前的這個青年，他總歸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現在看似順利，可萬一要是他們是想等到你築好了港，建好了工廠，然後再給你致命的一擊呢？”
朱簡煜的提醒讓朱明忠的眉頭緊鎖道。
“不……”
話未說完，朱明忠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軟脅在什麼地方，甚至也發現了這種可能性，難怪直到現在沒有任何人表示不滿。按道理來說，自己打破了他們的壟斷，他們應該會有所反應纔對，就像一開始不向自己出售採油、煉油設備一樣，可是現在呢？他們卻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最近這些年，對於勳臣在經濟領域的擴張，朝野的一個共識就是需要加以限制，如何限制？第一是要打破他們對採礦業的壟斷，畢竟，採礦業牽涉面太多，舉個例子吧，因爲他們控制採礦業，所以現在大明幾乎所有的冶金企業都慢勳臣控制的，即便是過去有非勳臣的企業，後來也被他們吞併了，因爲他們可以直接從源頭上切斷冶金原料，也就是煤炭與礦石的供應。就是電力公司，如果說冶金、採礦業還有幾條漏網之魚的話，那麼電力公司就完全是由他們控制的，他們直接從源頭上——也就是煤炭上控制了大明所有的電力公司，還有石油……這些壟斷啊……”
抿了抿嘴，朱簡煜苦笑道。
“即使是其中有不少宮裡的股份，我也是寢食難安啊！畢竟，他們的壟斷已經危害到了大明，就像現在，大明的電價，油價，可以說是世界上最高的，嗯，還有煤價。這無疑是不利於大明的經濟發展，甚至這幾年大明的經濟的滯後，也和這有一定的關係。”
聽着朱簡煜道出他的擔心，朱明忠看着他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這小子總歸還是沒有忘記天下的職責，這無疑是件好事，至少自己多了一個盟友，於是便順着他的話說道。
“可不就是，我這次去羅馬，發現那裡的電價只有大明的80%，而且羅馬境內的煤礦也很有限，他們用的煤大都是從大明的俄羅斯地區進口的，而當地的電價，又是內地的50%，爲什麼會這樣？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壟斷，現在很多企業因爲能源等原因遷往西部，這肯定不是件好事，那怕俄羅斯地區是大明的國土，可是那裡畢竟是俄羅斯，至少在全面華夏化之前，我們必須要保持一定的警惕……”
因爲大明皇帝是以繼承者的身份繼承的“俄羅斯帝國”，所以歷代大明皇帝不僅僅是大明的皇帝，同樣也是俄羅斯沙皇，朱簡煜同樣也有“俄羅斯帝國皇儲”的頭銜，甚至於在俄羅斯仍然還有貴族杜馬，那怕是他們的貴族血統正在華夏化，在朱明忠看來，也必須要謹慎應對。現在的大明，在朱明忠看來，有些類似於另一個時空中的“奧匈帝國”，當然兩國在本質上還是有一定的區別。
“確實如此……”
點了點頭，朱簡煜並沒有有否認這一點，而是點頭說道。
“我們對於俄羅斯的同化，至少還需要50年到100年的時間，才能讓它完全華夏化，不過，也正因爲如此，當地纔沒有與我們這邊類似的壟斷。”
即便是有着俄羅斯帝國皇儲的頭銜，可是朱簡煜並不會否認大明對俄羅斯的同化，甚至這也是官方的主張，那怕去年，他在俄羅斯杜馬上進行演講時，也公開表示——俄羅斯的未來在於華夏化！對此，那些貴族們同樣也沒有反對，至少絕大多數貴族都表示贊同，前提是保持他們的地位。
“所以，他們可以以廉價的，甚至更寬鬆的市場環境，吸引我們的投資，這幾十年，每年都有上百萬人進入俄羅斯，這是一件好事，他們的出現，從根本上改變了當地的人口構成，改變了他們的血統，可是，同樣也讓當地的經濟實力迅速壯大，這對大明而言是件好事，但是……”
朝着遠處看去，良久後朱簡煜才說道。
“但不應該以九州的削弱爲前提！”
或許，他是俄羅斯帝國的皇儲，但是他更是大明的皇太子。九州纔是大明的根本所在。
“爲什麼會有很多企業搬到那裡呢？衆所周知並不僅僅只是因爲那裡距離歐洲，距離法蘭西更近！根本的原因還是……”
將視線投在朱簡煜的身上，朱明忠直接了當的說道。
“勳臣，應該說過度壟斷的經濟的勳臣財團，已經成爲了大明身上毒瘤，如果不能夠下定決心斬除這個毒瘤的話，只恐怕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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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的，朱明忠想到了另一個時空中的韓國，那個時候的韓國，大財團壟斷着韓國的經濟，對於普通的韓國人來說，他們從出生到死亡都離不開財團提供的醫院、學校、工作，他們唯一的夢想就是成爲財團體制中的一根螺絲釘，那種生活同樣也是絕望的。還好，現在大明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是啊……”
回過神來，朱簡煜認真的打量着這個年青人，他和很多人不同，從始致終他都沒有倒向勳臣，這或許就是欣賞他的一個原因。
“這個毒瘤已經對大明的發展造成了影響，但是牽一髮動全身啊，有些事情，即使是想要有所動作，比如說，通過法律方案的限制，你知道的，他們是可以否決法律的……”
對此，朱明忠當然很清楚，當初他在設計大明的政體結構時，不僅考慮過制約文官，同樣也考慮過制約皇權，一部法令需要經過三道審議，第一道是內閣提出，然後再經由樞密院審定，樞密院是朱明忠在晚年時，借鑑另一個世界和吸取先人經驗設立的機構，掌握樞密院的是勳臣，只有通過樞密院審定的法令纔會以內閣和。而最後一道程序纔是皇帝簽署，三者缺一不可。這種互相制約保證了大明的權力平衡，無論是內閣或者樞密院都不可能專權，那怕就是皇帝，同樣也不能專權。但是這同樣也使得反壟斷法案不可能獲得通過。
笑了笑，朱明忠看着朱簡煜說道。
“除非讓他們主動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