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舊銃口徑擴大倒不是不行!”
作爲被朱明忠於牢中救下的“僞官”,戴蒼在出獄後,就投入其麾下,本就於江南總督府工房主事的他,本就擅長製造器械,所以在其加入忠義軍後,隨即便負責起了工匠營。
原本他正在協助水軍將弗郎機裝到船上,在聽說軍門到了工匠營之後,便立即趕了過來。從工匠的口中聽說軍門有意擴大鳥銃之後,面對銃管變薄後可能出現的不堪使用的問題,他不過只是稍微觀察了一下,便想到了解決了之道。
命人將兩支鳥銃的銃管擺放在桌上,戴蒼看着朱明忠說道。
“軍門請看這兩支銃管有何不同?”
兩支鳥銃都是用熟鐵打製的八角形銃管,兩隻銃管最大的區別是什麼?是長度。
“這根應該是崇禎以後製造的五尺鳥銃,而這根則是三尺鳥銃。”
面對身着重甲的清虜,爲了提高鳥銃的威力,除了增加裝藥量的強裝藥外,崇禎年間開始製造五尺鳥銃,從此之後,中國的鳥銃就走向了另一條“歪路”,槍管越制越長,到康熙年間之後,除了騎兵用三尺鳥銃之外,步兵皆是一色五尺鳥銃,甚至還有了七尺鳥銃,之所以稱其是歪路,是因爲爲了提高威力,不斷加長的鳥銃銃管,並沒有帶來想象的優點,反倒因爲製造等方面的原因,使得槍管無法做到筆直,從而導致精度下降。
如此可見滿清的愚昧,除了加長銃管之外,完全不曾考慮過加大口徑,而明末時除了五尺銃管的三錢鳥銃之外,還出現了四錢、六錢鳥銃以及斑鳩銃等大口徑火繩槍。
“正是,軍門,雖說五尺鳥銃威力較之三尺鳥銃威力大增,五十步可破重甲,可相比之下六錢鳥銃,卻可在百五十步外破以重甲,相比於斑鳩銃,其槍重較輕,且價格便宜,如果非是崇禎年間朝廷無力造以六錢鳥銃,想來現在軍中恐怕早就皆用六錢鳥銃,後來闖賊入京、清虜入關,銃匠或死或流離,這六錢鳥銃自然不爲人知,至於那清虜也就不過只知道使用頗爲不便的斑鳩銃了。”
斑鳩銃爲明朝口徑最大火銃,也叫扳鉤銃,銃身長5.5尺,差不多就是1.8米,用藥1.3兩,鉛子重1.5至1.6兩,大斑鳩銃彈更是重達1.8兩,因爲其槍身甚重,需要腳架支撐,形似鳥腳,由此而得名,它的威力遠勝普通鳥銃,與鳥銃和魯密銃管細彈小的風格全然不同。當時澳門及廣東能製造,官軍僅只是少量裝備,對於斑鳩銃,朱明忠並不陌生,在他收復淮安、揚州兩府之後,鄭成功特意命人送來了一批武器,其中就有一百支斑鳩銃。從外形上看起來,與曾經在網上看過的西班牙火繩槍極爲相似。只不過這種火繩槍的造價相對較高,加之後座力太大,使用不便,所以使用並不普遍。
六錢鳥銃?
這倒是朱明忠第一次聽說,不過隨後也立即釋然,既然可以加長槍管,自然可以加大口徑,又有幾個銃匠會那般保守,認準只有三錢鳥銃。
“軍門,其實,以下官看來,這六錢鳥銃,槍身未免太重,彈子過重而使用不便,所以,若想要增加鳥銃之威力應該是以5錢鳥銃爲上。”
曾經於工部任職的戴蒼對於鳥銃自然有他的一番建解,在提到五錢鳥銃之後,他又指着桌上的兩根銃管說道,
“軍門,你看這兩根銃管,這五尺鳥銃的銃管比三尺銃管長出兩尺,而除此之外,您看它的銃身,兩尺至三尺處,較之三尺鳥銃又粗出此許,以下官看來,若是銃口加粗,自然無需再用以五尺那麼長的銃管,若是將其鋸去一尺半,因爲這中段略粗,自然可以擴大銃口……”
戴倉的解釋讓朱明忠仔細觀察着那銃管,雖不過只是粗出兩三毫米,但明顯能看出稍微粗了那麼一點。
“葭湄所言極是,我看就這麼辦,可以把五尺鳥銃鋸短,反正咱們也不需要那長長的銃管,然後再用鋼鑽擴膛……”
瞧着一旁的那支三尺鳥銃,朱明忠倒也沒有浪費。
“至於三尺鳥銃,嗯,可用以訓練,對,三尺鳥銃的後座力小,這樣士兵用其訓練更容易掌握它,不至於對其生出懼意……”
其實在同時代的日本,他們的1匁——3匁筒,也就是“鐵炮”,因爲其後座力輕、不消耗大量火藥通常是用於練習,畢竟1發6匁筒用到的火藥能夠讓1匁筒發射6次。三錢鳥銃同樣也可以用於訓練,當然,也可以用於戰鬥,比如對付不披甲的綠營,土匪等武裝,這種口徑只有13毫米左右的鳥銃,完全可以滿足其需要,當然,那時候,它並不是鳥銃,而是燧發槍。
“軍門所言甚是,若用於訓練,可只用藥一錢,藥亦不費,聲亦不大,鉛彈亦可收回,筒又不致即熱……”
表示贊同之餘,戴蒼又把話鋒一轉,又繼續說道。
“只是軍門,若是將其銃口加大改爲五錢彈,那麼其用藥勢必加大五錢以上,如此幾近多出一倍,若銃尾隨之減薄,勢必會有迸炸之嫌,這,又是如何是好?”
戴蒼的反問讓朱明忠先是一愣,隨後他纔想到,這火槍是一個整體,加大口徑,自然需要增加發射藥,膛大口徑後槍管減薄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承受得了火藥增加近一倍後的膛壓?
盯着桌上的銃管,朱明忠的眉頭緊鎖着,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即便是製造出燧發槍,又怎麼可能擊穿清軍的重甲?
“若不然……”
盯着粗重的銃尾,朱明忠稍加思索後,說道。
“能不能將銃尾稍加厚一些……”
瞬間,朱明忠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後世大名鼎鼎的克虜伯的套管,多層套管使得其可以承受更高的膛壓。
“我們可把銃尾磨圓,然後打製一段長半尺鐵管,鐵管可比銃尾稍小些許,然後加熱,趁熱套上去,等到冷卻的時候,其自然也就緊密成一體……”
“軍門的意思是另外加一層銃尾,如此雖是可以避免銃尾迸炸,但是這打成八角型銃尾是何等困境,除非將銃尾磨圓,只是如此必定耗費工力……”
當戴蒼指出膛圓槍管費工費時的時候,朱明忠看着八棱形的槍管,想到這個時代落後的工藝,使得人們只能選擇這種槍管外形,稍作思索後他便說道。
“嗯,想要膛圓銃尾單是靠人力肯定不行,我看,可以設計一臺機器……”
作爲工科生朱明忠最擅長的自然就是機械,所以,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車牀,但是車牀需要優質的鋼材作爲刀具,而且車牀的結構也極爲複雜,所以略作思索後,他便用炭筆在紙上繪着一個簡易的草圖,一邊繪圖一邊說道。
“這個機器可以是水力的,用水車提供動力,然後轉過一個齒輪,這個暫時先用木製的齒輪組提供動力,這個齒輪組可以提高轉速……”
在繪製着草圖的時候,朱明忠想象着磨牀的工作方式,儘管在機械史上稱1864年,美國製成了世界上第一臺磨牀,這是在車牀的溜板刀架上裝上砂輪,使其可以磨圓工件,但其實在中國,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有了極爲原始的與其功能類似的磨牀,只是那個時候古人是用此加工玉石。
或許其它人對磨牀並不怎麼了解,但是戴蒼卻輕易的從軍門繪製的圖樣中,看出了其中的原理,他的眼前更是瞬間一亮,本身就是愛好各類械物的他,就像茅塞頓開似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些他曾見過的用於加工玉器等小型器件的械物,那些械物未嘗不能用於其它方面。
“經略,下官明白了,你這是用水輪帶動大輪,然後大輪帶小輪,如此轉速自然極高,如此即可以磨石磨光銃管,且銃管外管只會圓滑非常,這樣一來,非但銃管磨圓後可以減輕重量,而且還可以用制銃管的方式,制起軍門所說的套筒自然是再便利不過……”
盯着那紙上的圖樣,戴蒼整個人都顯得極爲激動,他看着那水車,腦海中所想到的只是如何利用水利,既然這磨圓銃管可以用水力,那水力自然也可以用於其它地方,比如……鍛鐵!就像在江南極爲常見的水碓,就是利用水力舂米的器物,若是將那水碓的舂米的石錘換成鐵錘的話,如此,打製兵器、盔甲的速度豈不更快?
甚至,這水車,還可以用來鋸木,用來……第一次,戴蒼只覺得這水車用處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而並不知道自己信手之舉給戴蒼帶來什麼樣啓示的朱明忠卻又繼續說道。
“這水力的關鍵在於水車,所以這個水車的形體很重要……”
在朱明忠重新繪製了一個新型的水車的外形時,戴蒼已經無法控制他的內心的情緒了,激動不已的他衝着朱明忠深鞠道,
“軍門,下官有個不請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