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凌汛,是黃河所特有的冬汛,一但凌汛造成決口,數百里裡盡是一片汪洋,冰積如山,水勢洶涌,淹沒了沿岸不知多少村莊,令多少百姓葬身汪洋之中,也正因如此,每到那凌汛到來時,從來都是沿岸最爲緊張的時候。
而一但凌汛結束,那黃河就會再次繁忙起來繁忙起來,尤其是對於清河這座位於河北的江北心臟來說,凌汛往往意味着其與河南聯絡的斷絕,凌汛期的到來,使得舟船不可能再渡過黃河,而隨着汛期的結束,已經沉寂數月的清河,再一次熱鬧起來,往來各地的舟船,再一次於清河這座水陸碼頭聚集着。
在過往的商船齊聚清河,讓這座碼頭城市再次繁華的時候,其中倒也不乏些許載人的小艇與此往來。時近正午,這舊碼頭處停泊了一隻從黃河對岸划過來的客船,船老大對艙裡坐着的一主一僕說:
“客官,船到了清河城,老爺若是進城,便直接於岸上乘馬車便成了,若是去清河書院,這碼頭上也有馬車,就在路邊的站臺上上車,站臺上寫着字,客官定是識字的人,肯定能看清楚做幾路車。”
聽着船家的介紹,艙中那位主人打扮的點點頭,隨即走出艙外,踏過跳板上岸,僕人在後面緊跟着。走在前面的主人約摸二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材,寬肩厚背,頭戴方巾,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他身着一件與尋常書生沒有區別的儒袍,瞧着除了那銳利的目光外,倒是與通常的的書生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就連那僕人,看着也像是一位與年其年歲相仿的書僮。
一主一僕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着,而在上岸後,青年以緩慢穩重的步履,沿着舊碼頭的石階而上。偶爾的,他會把目光投到這碼頭周圍,以打量清河城的情況,對於任何人來說,這座江北的心臟,總有他的特別之處。
出了碼頭,一踩到街上,青年的臉色就是微微一變,瞧着腳下的黑色的道路,他暗自尋思着。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瀝青路吧!”
儘管還只是第一次來清河,但是他仍然認出了腳下這平整的道路,雖是如此可他仍舊很是好奇的跳上一跳,這麼平整的道路,是他從未曾見過的。
僕人同樣也是好奇的瞧着這腳下的路,甚至還特意學着大少爺的模樣在這平整的黑色道路上蹦了蹦,然後纔有些驚喜的對身前的大少爺說道。
“大少爺,這路,以小的看,用來當曬場倒是再好不過!”
走在前面的青年是陳永華,他是世子府的幕員,兩年鄭成功與諸將討論北征之事,很多人都認爲不行,只有陳永華力排衆議,認爲可行。鄭成功很高興,於是派他留守廈門,並輔佐世子鄭經。鄭成功對鄭經說:“陳先生是當今名士,我留下他輔佐你,你應當以老師之禮待他。”
以二十五歲之齡,成爲世人的“半師”的陳永華,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而自從世子府設立以來,他同樣也深得世子的信任,這次他之所以來江北,同樣也是奉命而來。而跟在後面的僕人名叫田三,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模樣,人生得機靈不說,而且會一身好武藝,也正因如此,陳永華纔會帶他來江北。
而在路邊,陳永華看到了船伕口中的“站臺”,那站臺處停着一輛足有一丈多長的大馬車,大馬車由四馬挽拉,不少乘客正來自回上着車。
“公共馬車……”
瞧着那大馬車,陳永華的雙眼中盡是疑惑,以至於來到站臺之後,看着遠去的馬車,再瞧着路邊站臺上等待着的行人,他便站在那裡看着站牌,站牌上清楚的寫着各路馬車的前往的方向。
“1路車,碼頭……”
和許多年後初來清河的人一樣,他們往往都會被這公共馬車所吸引,這種公共馬車是二月剛投入的“發明”,與普通的馬車不同,這種馬車的車廂更大,可以乘坐20人,由四匹馬拉動,分上下兩層,而這種公共馬車最初只有兩條固定的線路,按照公共馬車的運營辦法,允許馬車在線路上任意位置停車上下客。這種馬車一經推出,就迅速受到歡迎,畢竟它比普通的出租馬車更爲便宜。
雖說公共馬車的速度相比出租馬車並沒有提高,甚至因爲乘客增多並且要中途上下客,反而更慢,但因爲相對價格的下降,乘客數量反倒大幅上升。也正因如此不過只是短括一個多月,這清河縣就開闢了五條線路,有多達五十六輛公共馬車先後投入運營。而清河的百姓同樣也以一種非常快的速度適應着公共馬車給城市交通帶來的變化,而作爲外地人的陳永華,同樣也跟着外人一樣,享受着公共以車帶來的便利。
這邊就在陳永華看着站牌的時候,那邊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3號路車,終點站是清河書院,沿途經過的……”
車剛一進站,那邊就有馬車上的車伕在那裡喊着,有些不知所以的上了車,然後沿着梯子站到露天的第二層坐位上,陳永華幾乎瞠目結舌的看看車外的一輛,直到馬車開始移動的時候,他才感覺這一切的不同。
“大、大少爺,這,這一個人就十文錢,可,可還真不貴……”
坐在木椅上,田三喃喃着,他的那一口閩南話,在這馬車上極爲若人注意,可這時,陳永華又那裡會在意這些,他只是有些緊張的握着扶手,心底隨着那馬蹄聲而喃喃的變化着,坐在二層敞篷中的他,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江北,確實與江南不同。
可以說是大不同!
平整的道路、還有這公共馬車,甚至還有這隻需要十文錢的車費,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讓人新奇,以至於咣唿間,陳永華都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
噠噠的馬蹄聲不時的傳入耳中,而對於坐在車上的陳永華來說,他則好奇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清河似乎和南京完全不同!”
“那是,這位小哥,肯定是外地來的吧!”
陳永華的話聲剛落,前邊的一個四十幾許的中年人便得意的說道。
“你瞧這清河城,又豈是南京能比得上!別的不說,你看這街上人車這麼多,可曾有絲毫擁堵?”
中年人的得意,讓陳永華一愣,
可不是,直到這時,他纔有些詫異的發現,儘管這街道並不算寬敞,但卻不見南京的混亂,所有的行人、馬車都是沿右前行,甚至在道路中央,還有一條用白線,偶爾的可以看到穿着紅色軍裝的兵卒,在街道中央巡視着。
南京和清河一樣,現在街上馬車的數量還是顯著增多了。商人和小販都要用馬車、驢車以及牛車運貨,而各種交通工具的發展造就了嚴重的交通擁堵問題。更糟糕的是,再加上路邊的攤販,所以街道顯得極爲混亂,馬車和行人常常亂成一團。
“哦?這位先生,爲何這清河的街道不見擁堵?”
“你瞧?”
見這青年後生一副虛心討教的模樣,那中年人便笑指着路邊正在巡邏的兵卒說道。
“無他,嚴刑也!”
中年笑說道。
“南京街頭可曾有人維持?可清河卻早在去年,非但制了交通規則的,而沿着路中巡視的軍警則負責維持秩序,迫使車輛行人沿右行駛。而爲了讓行人各行其道,他們甚至不惜用腰間的牛角棍抽打違反交通規則的行人或者車伕,甚至就連攤販的位置也有規定,若是其超出界限,同樣會受到處罰。也正因如此,雖說清河比南京熱鬧,但街道上卻不見南京的那種亂作一團的擁堵場面。”
“若是有人不遵守呢?”
“那自然就是用棍棒抽打,教其改正!”
中年人的回答讓陳永華一愣,他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就這麼直接打上去?”
田三不由的有些詫異。
“還能怎樣,若是不打,難道就任由他在這街上給大傢伙添堵?只消幾棍上去,長長記性,自然也就不會再給大家添堵了不是?”
中年人的回答,讓陳永華瞠目結舌的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他沒有想到,這看似頗爲規矩的背後,居然是如此赤裸裸的“暴虐”。
“當然除此之外,那些兵卒還有一個責任,就是檢查馬匹以及馬車是否帶糞兜,以免馬糞弄髒街道、氣味污染城市。而相比之下,沒有強制規定的南京街頭卻到處都是馬糞、牛糞,儘管有糞幫收集,但收集的總沒有那麼急時。而你瞧這清河,街上可有一絲糞便。”
本就極爲聰明的陳永華,雖然是坐在馬車上,但是卻仍然輕易的看到了清河街道上的不同。
“這裡有些東西,將來南京倒是可以學上一學!”
就在他的於心底這般思索着的時候,那邊喧譁的街道上,一個報童揮着報紙的叫賣聲卻傳入了他的耳中。
“前鹽運使鄭俠如將於今日審判,看衙署如何審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