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那鑼聲在福州城內迴響着,扛着銅鑼的衙役,一邊敲着鑼,一邊大聲嚷嚷道。
“諸位街坊聽好,朝廷大辦水師,募發水師兵勇五千,每人每月餉銀一兩八錢,餉米四鬥……”
非便衙役門這般的吆喝着,就連碼頭、城門等處也張貼着告示,非但有募勇的告示,同樣還有招募造船工匠的告示。那些因爲“禁海”而失業的船匠,終於又一次找到了他們擅長的活計,甚至就連同那曾經堆積如山的折毀的船板,這會也派上了用場。而不再像過去一樣,堆在碼頭上等着被人買去建房。甚至比過去來說,還能賣上些高價來,非但好的木料能賣上價,即便是那些因爲雨水淋泡導致勉強堪用的木料,同樣也能賣得上價錢。
這也難怪,畢竟現如今,這福州城外的江畔,隨處可以看到在建的一艘艘鳥船,那些鳥船小則是七八丈,多則是十餘丈,至於那數丈長的縱火船,更是一溜排出了幾十艘、上百艘去。
現如今官府可是在大辦水師,這辦水師自然需要造船,若是擱着往年,還能奪取一些船隻,可是現如今,打從禁海之後,這民間的船隻都被折毀了,自然也就無法奪取民船了,想要船,就非得現造不可。
造船說着倒是容易,只要有錢有人便能造出船來,這福州本就是航海興盛的地方,造船的工匠自然是有,即便是停造海船多看,這船匠也只是閒了下來,只要人沒死,自然就能造出來,當然,只要給他們工錢。
可現在的問題不僅僅是工匠、工錢的問題,問題是材料,這福州的大木本就稀少,這造船需要的木料無法解決,自然就不能造船,而且造船用樟木等木料,本就特殊,所以一時間木料難以籌備之下,只能用舊時拆毀的船板加以頂替,即便是官府明知道那些木料放置多年,只不過是勉強可堪使用,也不得不勉強接受這些木料,畢竟現在,官府需要的是足夠多的船。
船和人,一樣都不能少。
在船廠趕班加點的造着船的時候,那邊水師水勇的招募也沒有停下來,相比於造船的木料籌備困難來說,水勇的招募倒是再簡單不過,畢竟福州本就是航海重鎮禁海後失業的水手豈止萬人,這一兩八錢的餉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遠比他們四處充當苦力更爲穩妥,所以這邊的鑼鼓一敲,告示一貼出去,這便有數千人紛紛報名加入水師,一時間,倒也是讓水師營的氣勢爲之一壯。
而在水師營中的水勇慢慢充實的時候,在福州城外的河道中,這船隻也一天天的多了起來,不過也就是那麼幾艘多年不見的大鳥船而已,雖是如此,倒也讓那些水勇得到了上船操練的機會。
在水勇日夜於江上操練着的時候,這水師的組建倒是沒的落下,而對於身爲水師提督的施琅來說,除了的於水師營中操練水勇,便是往衙門爲水師儘可能的爭取銀餉。
“五十萬兩!”
面前總督大人的詢問,施琅如實的回答道。
“欲造70艘大鳥船、趕繒船百艘及雙帆居船五十艘,再加之船上大小紅夷炮需銀恐不下五十萬兩!”
從同安總督調至福建水師提督的施琅,現在可謂盡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再也不見了昨日的落魄,甚至這不過只是短短半個月,他就讓這水師營顯出了幾分氣勢來,憑着水師,他說起話來也比過去硬氣許多。
畢竟這用兵臺灣,是離不開水師,而朝廷這次對臺灣更是志在必得,畢竟於朝廷來說,不奪下臺灣,便不能阻止忠義軍流放仕清官員家屬於臺灣的舉動。
也正因爲有朝廷的旨意,眼前的總督大人才會傾力支持施琅,支持他在福建趕造海船。支持他操練水師,當然也正得益於此,才讓施琅的腰桿比過去硬了許多,畢竟,現在朝廷離不開他施琅。
“尊侯,這銀子,你不用擔心,銀子,本部堂會爲你籌措,這通賊富戶豈止十戶百戶,若是銀子不足,只管抄上幾家便是了,只是現在大家覺得你於這福州大造舟船,太過費時費力,這般大張旗鼓,到時候必定爲基隆賊寇探知,若是其派遣援軍增臺,到時候又該如何?”
李率泰的語氣中帶着些不解,他可以理解在福州大造舟船,是因爲福州離基隆更近,船隊出閩江一路東行,就會抵達基隆,但是這現造舟船,即便是有上萬船匠,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也別想造出那麼多船,更何況還沒有那麼多船匠,沒有那麼多的船料。
“部堂,標下曾言,若是隻以現在水師舟船攻取臺灣,必然可以輕易敗敵,但是以標下看來,現在皇上于山東,隨時都會領兵南下,一但擊敗鄭賊之後,鄭賊必定以海路逃之夭夭,多年來,鄭賊一直爲禍閩海,若是任由其安然返回廈門,必定再次爲禍閩海,爲害於朝廷,所以標下以爲,待鄭賊南逃時,我等可於半道阻其於海上,進而將其重創,待其返回廈門、金門之時,再以強攻廈門,如此一來閩海自然可平!”
作爲曾經鄭成功麾下最擅長水戰的將領之一,施琅自然瞭解鄭成功行軍打仗的長處,更知道如何把握眼前的機會,他所想的不僅僅只是奪取基隆,而是藉助眼下的這個機會,徹底的擊敗鄭成功。
過去對於施琅來說,他只能隱隱的看到將來定會有這樣的機會,畢竟,大清國是以舉國之力對付鄭成功,力量上的絕對懸殊,正是其大清國必勝的原因所在。但是現在,他第一次看到這個機會,因爲皇上領兵親征,數十萬大軍壓向南京,即便是那朱明忠再擅長陸戰,又豈能擋得住皇上親領的數十萬大軍?
一但朱明忠兵敗,那麼鄭成功距離兵敗也就不遠了,因爲鄭成功麾下根本就沒有擅長陸戰的將領,即便是那鐵人軍,也不過只是徒有虛名。如果鄭成功於江寧兵敗,其從海上敗逃的時候,他即可以率領水師以逸待勞,在海上將其重創!
這樣的機會,施琅自然不願意錯過!
“鄭賊的長處就是水師,其每每兵敗,皆可以逃出生天,皆是因爲其一逢兵敗,即會逃之於海上,而如果想要擊敗鄭軍,就必須從海上將其擊敗。欲敗鄭賊,非得敗其水師不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對於施琅的這番話,已經總督福建多年的李率泰自然非常清楚,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大量招降鄭軍將領,甚至招降海盜並且操練水師。
“尊侯,你說的這些本部堂都知道,可問題是……”
李率泰隨後拿起一份公函,說道。
“這不,又有兩個縣的浙江籍的知縣逃了,那邊朝廷要待之以寬,即便是抓拿了,也要令其返回原職,這每拖一天,不定還會有多少人棄官潛逃,這天下官宦之心如何平穩?朝廷那邊可是等咱們的好消息哪!”
施琅有施琅的考慮,而李率泰同樣也有他的考慮,他知道朝廷等不下去了,那些個江南、江西以及浙江籍的漢官,同樣也等不下去了,大家都在這裡等他這邊的好消息。
“如果,咱們再這麼拖下去,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可不是你我所能擔得起的!”
李率泰看了眼施琅,認真的說道。
“若是現在盡數調集舟師,去攻取臺灣,你有幾成把握?”
面對李率泰的詢問,施琅先是沉吟片刻,然後說道。
“若是調海澄公麾下精銳以及馬得功等部,嗯,唐邦傑、林翀、葉祿等人所領的確也可選萬五千精銳。再盡集福建全部大海船,待到春來之時,到時候風向轉南,逆賊水師即便是南下馳援,也會爲風向阻擋,以標下看來,到時候可有十成把握!”
施琅的語氣顯得有非常肯定,而且他選擇的都是鄭成功的降將所率領的部隊,因爲他很清楚,那些八旗兵以及北方來的綠營兵,別說是跨海打仗了,等到他們到達基隆的時候,不定一個個都因爲海上的顛簸成了軟腳蝦。
“嗯,尊侯也是持重之言!”
李率泰點點頭,和他最初推測的一樣。
“部堂,這基隆賊寇雖說是兵力有限,可畢竟其築有西洋式銃臺,而我軍欲奪此地就非得圍其銃臺不可,只恐怕即便是現在進攻,沒有一兩月之功,想奪下基隆,都不見得容易!”
儘管基隆位於外海,但是通過商人甚至荷蘭人,施琅還是收集了不少情報,當然也知道基隆城的炮臺,對於西洋銃臺的易守難攻,他雖然只是略微瞭解,但回答的時候,倒顯得有些謹慎。
“這沒關係,只要把基隆層層圍住,到時候於朝廷來說,便是大功一件了!”
身爲福建總督的李率泰很清楚,對於朝廷來說,現在拿下基隆與將基隆層層包圍沒有任何區別,朝廷需要的是憑此來告訴天下的漢官,你看朝廷爲了大傢伙可是費了不少心,現在臺灣更是有朝廷的大軍,你們自然不需要擔心。至於基隆,那化外之地,朝廷還真的不在乎。
甚至他都尋思着,若是荷蘭人願意幫忙的話,待到攻克基隆之後,便把臺灣交給荷蘭人,以免臺灣再爲海賊利用。
“只是,部堂,若是現在發兵臺灣,這大辦水師一事萬萬不能停下,畢竟這接下來能否給鄭賊致命一擊,令其再不能爲禍閩海,關鍵就在於此舉,待皇上取勝之時,部堂亦可憑此奇功報效皇上!”
唯恐自己離開了福建,導致水師被耽誤的施琅有些緊張的說道。
“再則,攻取臺灣之後,亦需要水師相助,才能過住臺灣!這水師萬萬是不能停下!”
“尊侯你大可放心,這水師是斷不會停辦的,這船定會繼續造下去,本部堂又豈不知這水師的重要性,待鄭賊兵敗時,老夫定會人尊侯請功!”
李率泰一邊安撫着施琅,讓其放心去臺灣。一邊又說道。
“不過這臺灣嘛,不過就是化外之地,若是打下之後,斷無堅守的道理,到時候尊侯只需將堡壘拆毀,然後即可班師回朝,不過爲避免臺灣爲海賊利用,老夫以爲,可以將臺灣當局盡數交由荷蘭人,那些紅毛夷不是最喜那種化外之地嘛!”
李率泰的話讓施琅一愣,他先沉吟片刻,然後點頭贊同道。
“部堂所言甚是,若是將基隆交予紅毛夷,紅毛夷自然可代我勞守基隆,如此一來我軍自可不費一兵一卒,免去戍守之苦,不過這臺灣的之大,遠超我等想象,南北不下數百里……”
對於臺灣,施琅並不算陌生,畢竟當年鄭家也曾在臺灣中部等地躲避過官軍,也正因爲如,他知道臺灣的實際情況。
“這島上紅毛夷數量極少,只有此許未開化之土人,即便是將基隆交給荷蘭人,恐怕他們也無力控制全島,若是海賊避於其它地方,到時候,只恐荷蘭人也是鞭長莫及,所以……”
擡頭看着李率泰,施琅沉聲說道,
“若是部堂欲安穩閩海,這臺灣不單單隻交由荷蘭人,非得令其有充足之人手,用於臺灣墾荒、種地,如此一來,荷蘭人自然不會輕易讓海賊犯境,或者如現在一般,對海賊竊據基隆全不作絲毫反應!”
瞭解荷蘭人,同樣也瞭解臺灣的施琅所提出的建議讓李率泰深以爲然的點頭贊同道。
“尊侯所言極是。此事,就交給你全權負責的,你親自去同這些荷蘭人談判,對了,聽聞海賊使用船隻中不少是西洋船,這荷蘭人亦有西洋船,若是能得其助師的話,奪取基隆必定事半功倍!”
總督大人的話,讓施琅的心頭一動,但他轉念又想到那些紅毛夷的秉性,隨後又點頭說道。
“總督大人高見,若是能得紅毛夷相助,想來這基隆必定可以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