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臺灣海峽之後,海上的驚濤便趨於平靜,就像是這片大海知道這船上都是遠航歸來的遊子似的,用它自己特有的方式來迎接着遊子們的歸來。
這艘噸位不過五百噸的“遠平號”快速帆船,按照另一個世界的說法,可以被視爲“亞飛剪船”,因爲她並沒有使用空心船首,仍不夠格稱之爲“飛剪船”。可是即便是如此,這種引入了飛剪船概念的快速帆船,仍然成爲這個時代海上王者——至少是速度上的王者,從艦隊離開平南城之後,它就遠遠的將艦隊甩在身後,一路以十幾節的高速朝着鬱洲駛去。
在船艏處,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孩,就那麼站在那裡,儘管船頭有時因爲海浪以及速度的關係,被高高擡起,但是她仍然站在那,甚至都沒有去扶護欄,而在她的身邊,一名侍女這會已經被嚇的臉色煞白,雙手更是緊緊的抓住護欄,生怕一不小心跌落到海里。
“郡主,咱,咱們先到艙裡吧,這裡浪太大了……”
侍女的話讓沐雲晴望遠處的大海看了一眼,然後笑道。
“小婷,若是你害怕了,便到艙裡吧,我在這裡多看一會,不定到了江北之後,就再也看不着海了。”
沐雲晴的話聲不大,與侍女小婷口中的雲南官話不同,她說的是江南官話,那是大明的官話,儘管沐家鎮守西南數百年,但是其家中卻一直說着江南官話,一直帶着江南省的鄉音。不過儘管在籍貫上寫着“江南省”,口中說着江南官話,但是與沐家的子女一樣,對於江南她卻是陌生的,而現在,做爲沐家唯一的女兒,她卻遠離西南不遠萬里遠渡重洋前往江南。
“哎,爹爹可真是的,爲什麼不能等到大哥回來了,再讓我走呢?”
又一次,沐雲晴忍不住出言抱怨着,原本那會大哥明明已經快回來了,可是卻催着她上船。
“郡主,國公也是迫不得已,畢竟,皇上、太子也都是那天走的。”
小婷的解釋,讓沐雲晴只是無奈嘆口氣,那仍帶着些嬰兒肥的臉蛋上,卻帶着些愁容,她知道自己爲什麼去江南,或許,這正是沐家女兒的命運吧。想到嫁出去的幾個姐姐,她只是在心裡勉強安慰着自己。
“至少淮王,倒是堅挺年青的。”
想着那未曾謀面的淮王將會是她的夫君,她的臉頰不由一紅,但是那目光中卻總帶着些許希望,似乎是希望未謀面的淮王,能夠更符和她的心中對於夫君的想象。
“沒準大王並不知道,皇上已經賜親於他了吧。”
作爲大副的羅亞相看着船艏的那道身影,暗自嘀咕着。
“你在說什麼?”
一直沉默着的船長趙威緩慢朝他轉過身來,彷彿聽到了他的話似的。
長官的問題,讓羅亞相的臉色變得尷尬起來,立即將視線收回來,然後又一次,專注的觀察着海面,而不是把心思用到其它地方。
在風的作用下,“安平號”一路北航,幾天後,當海水變成黃色的時候,船上的水兵們,那原本平靜的神情開始變得激動起來,當海水的顏色越發渾濁的時候,不僅僅軍官們也變得激動起來。對於已離開家一年多的官兵們來說,他們知道,當這海水變成渾濁的時候,意味着他們距離家鄉已經越來越近了。
在大多數時候,作爲一個女人,沐雲晴都會恪守規矩呆在艙室裡,就像現在她躺在艙中的沙發榻上,正翻看着一本書,對於喜歡看書的她來說,這幾冊書多年來一直陪伴着她,不是她不想買書,而是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使得她根本就得不到其它的書籍。
“也許,到了清河,到時候,可以讓他爲我買些書來。”
這個要求,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可,他畢竟是個武夫,若,若是不喜女子讀書,又該怎麼辦?就在沐雲晴患得患失的時候,艙外傳來了水兵們激動的叫喊聲。
“到家了,我們到家了……”
還沒等她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小婷像似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激動的對她說道。
“郡主,郡主,我們到了,到江北了,到地方了……”
在沐雲晴來到甲板上的時候,她看到所有的水兵都已經擠到了舷邊,他們激動的叫喊着,喊叫着,甚至就是看到一艘漁船的時候,也會激動的叫喊起來。
“快看,快看,是鷹遊門,是鷹遊門……”
在水兵們指着海峽在那裡叫喊着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炮聲,那是禮炮聲,這炮聲是爲了迎接遠舷遊子的歸來。
長達兩個月的遠航,終於到了目地的!
在離家一年之後,他們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當水兵們在那裡激動的說着,他們回家之後的安排的時候,沐雲晴卻悄悄的重新步入艙內,她知道,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遠航艦隊歸來了!
3月26,在“安平號”駛入位於鷹遊門的艦隊港區之後,這個消息立即化成電流沿着鬱洲至清河的電報線路,在呼吸間便把消息傳到了數百里外。這原始的有線電報,在最大程度上方便了消息的傳遞,甚至在第一個份電報被送進衙署的時候,“安平號”上的水手還未下港。
“電報來了嗎?”
又一次,朱明忠在戴梓進屋後,便有些焦急的詢問道。第一封電報只有短短几個字,只是告訴他,艦隊已經完成任務,正在返航途中。
而現在,朱明忠更迫切的想要知道,這次遠征的消息,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差不多應該有詳情電報過來了吧。
“回經略,還沒有收到電報。”
面對經略的急切,戴梓便說道。
“若不然,屬下便到電報房裡守着,若是電報來的話,就第一時間把電報取過來?”
“嗯,你現在就過去。”
朱明忠點點頭同意道。
電報房並沒有設在外面,就在衙署內,在戴梓去電報房的路上,還沒到地方,就看到顧炎武、錢磊、張金生、朱大咸、吳有才等人,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面帶喜色。
“戴軍校,你可是去電報房取電報?”
顧炎武一見着戴梓便出言笑道。在衙署之中“軍校”是對校官的統稱,正如同以“軍慰”稱呼謂一般。
“正……”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見張金生一拍他的肩膀說道。
“還去什麼,電報早就在顧參議那了,走,快去給經略使,不,給咱們的淮王賀喜去!”
淮王?
戴梓茫然不知所措的跟着衆人,這是怎麼回事?
那邊衆人一進公房,便衝着朱明忠行禮道。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如今我大明朝廷已經安然還朝……”
什麼?
大王?
面對顧炎武等人的賀喜,朱明忠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茫然,這是怎麼回事?也難怪他會摸不着頭腦,畢竟,他並不知道,其實他差不多已經當了快半年的淮王,在永曆朝中,早就稱其爲“淮王”,而不是經略。
在朱明忠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顧炎武便解釋道。
“大王,去年我艦隊救回聖駕之後,今上於平南論功行賞時,感經略起兵江陰之後,克南京、復江北爲我大明屢立奇功,特下旨封經略爲“淮王”,高皇帝起兵於淮右,今日以經略異姓爲“淮王”,自可見今上與朝廷對經略之看重……”
顧炎武的解釋,確實是讓衆人頗以爲朝廷對朱明忠的看重,可是在另一方面,大傢伙卻也知道,經略獲得這個封員也是必然的。
相比於他人的激動,朱明忠卻顯得極爲平靜,對於被封爲王,他並不覺得的意外,永曆朝除了一個正統的名義,就再也沒有其它,他之所以能“團結衆人”靠的就是“封賞”,賞自然是沒有江西了,但是封,卻是可以的,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永曆朝廷還不知道這江北衙署裡官員將領的功勞,若是知道的話,封公賞侯自然會隨之而來。
現如今這個大王啊!對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名義罷了。真正值錢的東西,可不是什麼淮王,現在名號有了,真正的實惠在那?
見大王用一副頗感興趣的目光看着自己,顧炎武便知道不需再賣關子了,畢竟誰都知道,這淮王只是一個名號。
“大王,因爲江北與朝廷相隔甚遠,所以特准大王開幕於江北,可設置六官及察言、承宣、審理等官方便施政,允大王委任官職,武官可達一品,文職可達六部主事……”
別說,雖說明知道永曆朝給的只是名義,可是當聽到這個“開幕於江北、可設六官”的時候,朱明忠的心情還是不由的一陣激動,畢竟,這正是他所渴望的,這是完全與鄭成功一樣的權力,設六官、任文武職,這幾乎等同於小朝廷,有了這個旨意,可以說,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自立,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爲了現實。
就在朱明忠暗自爲終於把鄭成功的帽子給甩掉而激動的時候,只見顧炎武笑道。
“另個,今上又賜了一樁婚事於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