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變幻大王旗!
對於身處熱蘭遮城附近的明國人來說,面對這座堅城的突然陷落,他們幾乎達到了瞠目結舌程度,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爲是另一羣西洋人打了過來,但是幾個時辰後,隨着一面“鄭”字旗在熱蘭遮城升起,大量的明國人於港口登上陸地的時候,人們無不是瞠目結舌的面對着眼前的這一幕。
對於“鄭”字旗,他們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甚至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曾在鄭家拓殖臺灣的時候,來到了臺灣,現在面對這“鄭”字旗,倒也沒有絲毫牴觸,反倒是持以歡迎的態度,而且歡迎之外,更多的卻是驚訝。
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這座堅城就被鄭家軍奪取了?
確實,熱蘭遮城的陷落,可以說顛覆了幾乎所有人的想象,畢竟,在許多人看來,想要攻下這座城堡絕非易事,但現在,偏偏只用了短短一個時辰,這座城堡就已經易主。
“不知奪城的將軍是國姓爺麾下的那位部將?”
大量的“明軍”上岸的時候,一個在熱蘭遮城做生意的商人試探性的詢問道,因爲注意到那些人說的都是北方話的關係,滿腹疑惑的他特意改口用顯得有些生硬的官話。
“國姓爺?那個國姓爺?”
說着一嘴山西話的大鎖反問道。
“我們家將軍是大明的南安伯……”
大明南安伯!
突出其來的消息,讓幾乎每個人都處於極度的驚駭之中,他們可以想象一切,但是卻不能想象南安伯回來了!
對於南安伯,他們並不陌生,不正是國姓爺的父親——鄭芝龍嗎?當年的赫赫有名的真海船王回來了!而且還奪取了熱蘭遮城!
這些消息怎麼能不讓人驚訝,而且,因爲鄭成功的關係,他們都知道這位南安伯原本早就降清,後來又被滿清囚禁,他怎麼就到了這裡?怎麼就到了熱蘭遮城,而且還從荷蘭人的手中奪得了熱蘭遮城!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的話,許士安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佔領這裡的會是明軍,而且會是南安伯麾下的明軍!
或許,其它人不認識南安伯鄭芝龍,但是早年就曾追隨鄭芝龍開拓臺灣的許士安怎麼會不認識他,幾乎是在鄭芝龍從港口上岸的時候,他就一眼認出了二十餘年未曾見過的鄭芝龍。
南安伯回來了!
而且一回來,就奪取了熱蘭遮城!
對於早在數月前,就已經與鄭成功取得聯絡,準備幫助其奪取熱蘭遮城的許士安來說,突然的變故,只讓他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而在震驚之餘,他同樣也在思索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安伯爲什麼會來到熱蘭遮城,爲什麼要搶在閩王之前,奪取熱蘭遮城。即使是作爲商人,但是許士安仍然敏銳的意識到,南安伯的突然出現,不知會給這平靜的東南帶來多少風波。
但是作爲鄭芝龍曾經的下屬,許士安同樣也因爲他的出現,而顯得有些激動,甚至他特意前往總督府拜見鄭芝龍。
“許士安……”
唸叨着這個名字,儘管想不起這個人了,但是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臺灣舊時下屬。
放下許士安的拜帖,鄭芝龍突然又是一笑,他立即對人吩咐道。
“請他……不,我親自去見他!”
對於許士安來說,一開始,他絕不曾想到南安伯居然親自出門相迎,這種從未曾有過的待遇,只讓他整個人都處於震驚之中,而在震驚之餘,他更是驚訝的看着面前的南安伯——儘管隆武皇帝正是因爲鄭芝龍的投敵而身陷清虜之後,以至最後絕食殉國,但是這並不妨礙鄭芝龍現在頂着隆武皇帝封的“南安伯”的名頭,在這裡的招搖過市,畢竟,鄭芝龍需要一個大明的官方身份,而沒有什麼比“南安伯”更合適的身份了。
“草民見過南安伯。”
“老許,你是鄭某的老部下,當年開拓臺灣的時候,你可也是居功甚偉,你我之間,又何需這麼客氣。”
雖說想不起來許士安到底是什麼人,但是並不妨礙鄭芝龍對他表示親近,之所以刻意的表示親近,是因爲,他需要一個人代他前往廈門,,不,不僅僅只是廈門,他需要有一個合適的人,在他回到福建之前,先把消息散佈到福建,瞭解兒子鄭芝龍很清楚,相比於親情,兒子更看重的是對大明的忠義,或許,他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殺也他這個父親,但是從此之後讓他“閉門靜養”卻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說按當初在寧古塔以及在京城被圈禁時的想法,那會鄭芝龍最大的奢求就是平安度過一生,至於什麼權勢之類,早就沒有了任何心機。但是人總是會隨局勢的變化而變化,對於鄭芝龍來說,固然兒子的成就已經讓他難以企及,但是並不意味着他願意把自己交給兒子。
上一次,如果說他最愚蠢的是什麼?就是把性命交給了滿清,他以爲滿清會信守承諾,但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也正因如此,他纔不希望把命運交給其它人。沒有任何一個船長會把船交給外人,那怕就是兒子……親生兒子也不行!
權力!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一旦寄人籬下,那麼,就等於把性命拱手相讓於他人,對於已經吃過一次虧的鄭芝龍來說,他自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同樣的錯誤只需犯上一次就足夠了,至於第二次……絕不能再重犯。
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對許士安加以籠絡,當然,他籠絡的並不是許士安,而是商人,是熱蘭遮城內的明國商人。他需要藉助這些商人把他回到大明,並且奪得熱蘭遮城的消息傳出去,傳至整個福建,整個天下,讓天下人知道,他鄭芝龍是堂堂正正的回來的,而不是灰溜溜的回來的。
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讓大木“難做”。
“小的、小的……”
見南安伯這樣的大人物還記得自己,許士安頓時激動的喃語道。
“小的沒想到伯爺居然還記得小的,小的真是……”
此時的許士安一時間居然激動的無法自抑,甚至感動的流出了淚來,畢竟,他只是一個小人物。
“哎,老許,瞧你,你我之間,又豈需要這麼客氣,聽說你在這裡做生意,生意怎麼樣?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
因爲需要眼前的許士安幫忙做事的關係,所以鄭芝龍盡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那語氣之中,更是帶着親近的口吻,甚至在許士安接連表示“不敢麻煩伯爺”的時候,鄭芝龍還是頗爲大方的吩咐人以市價的六成,賣給了許士安價值上萬兩的荷蘭貨,當然,這不過只是慷他人之慨,畢竟這些貨物都是在碼頭繳獲的原本屬於荷蘭人的東西,現在都已經成了他的戰利品。
當天晚上,鄭芝龍不僅宴請了許士安,而且還宴請了整個熱蘭遮城的華商,並且將荷蘭人於倉庫中的商品低價發售給這些商人,並且鼓勵他們往大陸販賣,然後再運來熱蘭遮城需要的米糧。現在這裡突然多出了上萬人,米糧緊張,自然是再所難免的事情,當然實際上,這裡的米糧並不緊張,畢竟,船上帶着很多糧食。
不過,他的這些舉動,卻讓八家的人看的有些不知所以,儘管他們震驚於南安伯用一羣“雜兵”奪下熱蘭遮城,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們卻同樣有些摸不準南安伯現在做事的路數。
“老兄,你說,南安伯到底是什麼意思?”
靳良玉有些不解的問着範文鬥,雖說他兒子主張去西洋,而且最初他也不反對,甚至表示支持,但是當範文鬥給出了另一個選擇之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接受,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他自然很清楚,外地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做生意,會面對多少困難,更何況現在他們是背井離鄉遠去西洋,在那地方別說是做生意,即便是想要紮下根來,又是何等的困難?
遠走西洋,那不過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如果有了其它的選擇,他絕不會選擇去西洋,畢竟,那裡都不及家鄉,那外洋又豈能比得了中國。
中國可是天朝,那些番邦蠻夷之地,怎麼能比得上天朝!
也正因如此,當鄭芝龍給了他一個選擇,或者說一個機會之後,他就和範文鬥一樣,向這個機會妥協了,因爲他並不願意離開天朝。
可是,現在,面對鄭芝龍的一些做法,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無法理解這個海賊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老弟說的是什麼?”
範文鬥看着靳良玉反問道。
其實,對於鄭芝龍的一些做法,他同樣也是不能理解,但是,做爲這一切的策劃者,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加以維護,甚至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在鄭芝龍奪取熱蘭遮城之後,就按照他的要求,向他提供了兩百萬兩銀子,而這筆銀子完全是範家拿出來的,與其它幾家人無關,他之所以會如此慷慨,爲的正是一個回報——將來範家由商而貴的回報。
由商而貴!
對於範家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範家這些年銀子沒有少掙,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到最後也不過只是達官顯貴口中的肥肉,範家想要自保就非得像南安伯說的那樣,成爲大明中興的勳臣,只有如此,纔有可能實現“由商而貴”,非如此不能救範家。
所以,他才願意不惜代價的幫助南安伯。
“咱們不說其它的,碼頭的那些紅毛夷的貨我也瞧不上眼,別的不說,就說,他現在既然奪了這地方,而且那個叫什麼一的荷蘭人也降了,爲何還不派人北上去萬年府,咱大明的皇上可就在那裡,咱們當臣子的現在去上貢,不是理所當然嗎?可他南安伯倒好,非但不去,甚至都沒派人去福建知會閩王,他,他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由商而貴,這可不是僅僅只是範家的夢想,同樣也是靳家的夢想,靳良玉做夢都希望有朝一日靳家能夠成爲勳貴,甚至在大清國的時候,他就尋思着能不能通過捐贈糧餉換一個勳位,雖說他也知道不定也沒什麼人看得起這麼用銀子買來的東西,但靳家需要那玩意。過去需要,現在同樣也需要。
甚至相比於範文鬥,靳良玉對於由商而貴的渴望更熾熱一些,也正因如此,在得知大明的皇上在萬年之後,他立即就動起了心思來,他甚至尋思着,能不能向朝廷捐個百多萬兩銀子,然後換個什麼候爺之類的當當。當然,這也只是想想,畢竟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需要鄭芝龍幫他洗白,這個身份不洗白,是萬萬不可能成爲大明的勳臣的。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幾日,鄭芝龍就像是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似的,完全沒有把去皇上那進貢的意思,你不去進貢也就罷了,可是偏偏又連鄭成功也沒有聯繫,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鄭芝龍還有其它的打算?
“我說,老弟,你這麼想的話,可就太心急了!”
雖說摸不準鄭芝龍的用意,但是範文鬥仍然維護着鄭芝龍,爲其解釋道。
“這常言說的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件事,南安伯這麼辦,自然有他的用意,畢竟,咱們的身份擱在這,南安伯的身份也擱在這,要知道,當年……”
話聲略微壓低,範文鬥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說道。
“當年,隆武帝可是間接死在他的手上,你說,他敢冒然的去見皇上,去見閩王嗎?所以,伯爺纔會小心從事,況且……”
盯着靳良玉,範文斗的脣角略微一揚,笑說道。
“你以爲你心急?老弟,實話不瞞你,我也是心急啊,可是咱們再怎麼心急,也沒有他南安伯心急,要知道,咱們再不濟,還有個去處,你說,若是南安伯不解決眼下的事情,他南安伯又有什麼去處?”
說罷,範文鬥搖着手中的扇子,慢吞吞的說道。
“現在,你我只需要穩坐釣魚臺就行了,我敢保護,南安伯現在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咱們看不透,儘可能的不給他添亂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