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中興、興盛;乾,八卦之一,代表天。
興乾二年,清明將過,儘管這個時候,大江南北的積雪已經消融,但是,在塞北許多背陽的山坡,依然可以看到些許積雪,那斑駁的積雪下,曾枯黃的草原此時已經再次返青,而那斑駁的積雪點綴其中,就像是草原上的羊羣一般。
儘管此時從北方刮來風依然帶着些許寒意,但是在一望無際的草原,那些牧民們卻已經忙活着在草原着放牧着羊羣,與積雪間走過時,分不清那裡是積雪那裡是羊羣。
數百座蒙古包點綴於這片肥美的牧場邊,而在河畔旁的高地上聳立着一座堡壘,又與一旁的蒙古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城頭上一名年輕的軍官正手持望遠鏡,不時的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塞北草原上的風沙,便將朱湘玉身上的書生氣吹了個乾淨。現在的於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那個翩翩公子的模樣,面貌黝黑的他,看起來與普通的軍官沒有任何區別。
相比於江南的繁華來,草原上不僅是貧瘠的,同樣這裡的生活無疑是枯燥乏味的,這裡既然不會有秦淮河的佳人,更不會有才子佳人的纏綿悱惻,這裡的一切都是單調的。對於駐守於此的朱湘玉來說,他非但不知道,就在幾個月前,在春節的時候,他的舅舅獲封忠義伯——他是興乾朝唯一封伯的文官,而且是帶有特殊含意的“忠義”。
對於這一切,朱湘玉並不知道,對於他來說,只有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以及每日例行的操練與巡邏,當然,再就是與草原上牧民的把酒言歡。
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的春天,他奉命進駐草原——這片草原上的蒙古人,根本沒有能力抵擋他們的進軍,內蒙古二十四部四十九旗近八成丁壯,都被滿清徵發,留下的或老或殘或幼,自然不能抵擋大明王師的進駐。科爾沁部王公直接選擇了稱臣納貢。
在過去的一年間,進駐蒙地的駐軍,在內外蒙古修建了上百個據點——這些據點是商業性的,而且這些據點之中,只有少數駐點有的駐軍,但卻象徵着大明在這裡的統治。當然,大明所需要並不是這裡的稅賦,而是對於這片土地的統治。
只不過,這種枯燥的生活卻讓駐紮於此地的軍官感覺到有些焦躁。
當初沒有趕上山海關大戰的朱湘玉,可是懷揣着封狼居胥的豪情壯志,主動要求來調往蒙古——庫倫。他們來到這裡庫倫,是爲了傳遞皇帝的對蒙古的思賜——爲了表示對於蒙古各部在反清時的“大義相助”,興乾皇帝特意降旨爲蒙古各部貝勒修建防城,併爲其最大的活佛哲布尊丹巴“敖爾告”,也就是宮殿、宮邸。作爲喀爾喀部最大的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駐錫地“敖爾告”是移動場所,位置並不固定,在草原上游牧。
一座宮殿是對他的賞賜,而朱湘玉一行一個大隊的步兵,正是護送工匠前來,按照計劃,在宮殿完工之後,他們會繼續駐守於此。
曾幾何時,朱湘玉以爲他來到這蒙古,來到這片“西虜”的地盤,應該會立下軍功,但是已經一年多了,別說是是軍功了,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向草原上的蒙古人展示火銃與火炮的威力。
內蒙古二十四部向朝廷納貢稱臣,使得大明朝不費一兵一卒便收復了整個內蒙古草原。而外草原上喀爾喀三汗似乎也極其順從地接受了這一事實,並順從的按照當年與皇太極約定的“九白”之貢進貢大明,每年進獻一匹白駝與八匹白馬。面對大明皇帝賞賜的宮殿,他們自然沒有拒絕。
喀爾喀三汗的順從,自然阻止了戰爭的爆發,也讓朱湘玉發現自己沒有了用武之地。
而這座來到庫倫後修建的要塞,與其說是軍事要塞,不如說是個驛站、集市更爲確切——其實,這也是商人們與蒙古人貿易的結果,許多據點本身就是商業市集。來自各地的漢人商賈以及蒙古牧民來此交易。
茶磚、布匹以及鐵鍋千百年來都是草原上最不可或缺的商品。蒙古牧民沒有茶不能解葷腥,沒有布就無衣可穿,沒有鍋,就不能煮茶燉肉。而那些關內來的商人們在給草原帶來這些生活必須品的同時,同樣也獲得了草原上的“白銀”——羊毛。
曾幾何時,羊毛對於草原來說,不過只是不值一錢的廢物,除了製作毛氈之外,根本就是一無是處,但是現在,羊毛卻是草原上最值錢的白銀。之所以值錢,是因爲羊毛製成的毛呢在被服上的應用越來越廣泛,過去,只有軍隊才穿着呢絨布料的軍服,百姓大都還只是穿着寬鬆的棉襖,但是現在民間卻有很多人效仿軍人穿起了呢絨服裝,而穿在衣裳裡的羊毛防寒襖以及毛線衣,更比普通的棉衣更暖和,更輕薄,更受人們的歡迎。也正因如此,關內的羊毛需求量日益高漲。
正因爲國內對羊毛需求的高漲的原因,草原上的羊毛價格也隨之瘋長了起來。儘管庫倫地處蒙古腹地,加之剛剛開春,商隊還沒有來到草原,所以價格還是大雪前的價格。可是在據點中過冬天的商人,已經紛紛開始收購起了羊毛,除了用茶磚、布匹、鐵鍋以及銀元或是購買或是交換之外,他們還大量賒購牧民的羊毛。這些商人知道,商路通過之後,羊毛的價錢肯定要暴漲,畢竟,去年羊毛就翻了不下一倍,今年只會漲的更高。
在利潤的驅使下,越來越多的商人從山西、北直隸以及東北出關來到蒙地收購羊毛。而蒙古各部的公爺、侯爺們更是將把羊毛當成了性命,畢竟,羊毛是支撐他們奢侈生活的根本。
相比於普通的牧民,他這些蒙古的王公們根本就不需要考慮商路,牧民們會把羊毛交給他們,而官府早就爲他們安排好了銷路,他們所要做的只是把羊毛收上來,然後交給特許的貿易商行——北方貿易商行,他們擁有貿易特許權。然後等上幾個月收錢就行了——商行發出的銀票,要過三至六個月的才能兌現,如果他們急需用錢也沒有問題。可以把銀票賣給銀行,當然銀行只需要提取“一點”費用。
而貿易行則將收購上來的羊毛先於當地打包,然後一路運往內地的毛呢廠,在毛呢廠之中,變成毛呢、毛線。最終成品的毛線會流入各地被婦人們織成線衣、線褲,毛呢則會被染廠染成各種顏色,銷往全國各地,尤其是北方地區。當然它們中的一小部分會迴流到了草原,成爲蒙古王公貴族身上的衣裝。當然這時候,這些毛呢毛線的價值已遠遠超出了當初它們最初的價值。當然,相比於毛呢、毛線,蒙古王公們更喜歡絲綢,只不過,到了冬天時,他們還是會選擇毛呢,畢竟毛呢更暖和。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短短的兩年時間,源於數年的羊毛貿易就迅速膨脹起來,它在繁榮了草原的同時,同樣也讓草原上的蒙古人與漢人的聯繫更加緊密,他們需要漢人的茶磚、絲綢、布匹、鐵鍋,過去除了馬匹他們沒有任何可以拿出手的商品,而現在,羊毛則讓他們多了一個易貨的渠道,也讓那些蒙古王公得到了一個穩定的收入,而這一收入可以讓他們過上奢侈生活,讓他們能夠用白銀換來中原的奢侈品,並沉迷其中,在大明爲他們修建的宮殿中享受着奢侈的生活。
當然,就朱湘玉來說他並不十分清楚羊毛貿易對於大明的重要意義。只是隱約覺得無論是朝廷、商人還是那些蒙古貴族都十分重視這項貿易。而他在此駐守在這裡的使命,與其說是爲了表示帝國在此的力量存在,倒不如說是爲草原上的羊毛商保駕護航。
居然成了鏢局保鏢的了……
這正是軍人的責任……
儘管這種責任與所接受的教育截然相反,但是朱湘玉卻不得不接受這一任務,這正是他存在這裡的價值。
“其實,如果草原上的這種貿易能夠長此以往的持續下去,也許是個好事……”
即便是作爲張煌言的外甥,朱湘玉也不知道,羊毛是朝廷收取蒙古的一個工具,他只知道,羊毛很重要——至少支撐着駐紮於蒙古的數千官軍的軍費,沒有羊毛貿易的存在,駐軍蒙古就會變成“虧本生意”。
大雪消融之後,就會有商隊來到蒙古,在朱湘玉思索個人的將來時,一支長長的商隊已經繞過了南方的一片山頭。這是一個從關內過來的商隊,與舊時的駱駝商隊不同,現在這些商隊都是乘着馬車,沿着數道商路進入蒙古,那些數乘的四輪馬車往往裝有幾噸貨物,無論是蒙古人需要的茶磚、布匹或是鐵鍋,亦或是王公們需要的絲綢以及各種奢侈品,都是由這些商隊運來,相比於關內,他們往往能夠獲得300%以上的利潤,而這還不是利潤的全部。這些商隊之中,還有許多小商販,他們會趕着駱駝前往各草原腹地,與那些偏遠的小部落進行貿易,他們可以比在庫倫多獲得一倍以上的利潤。
利潤,驅使着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們來這裡,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更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
這是一個由上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當車隊尚未抵達要塞的時候,朱湘玉已經從車隊中的各色旗幟中,看出了他們是一個臨時湊和在一起的車隊。
шшш✿Tтkan✿¢ O
“許大茂,你帶兩個人過去看看,問問他們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然後問他們有沒有帶過來最新的報紙。”
相比於商隊從那裡來的,朱湘玉更關心的是他們有沒有帶報紙,別說是新的報紙,那怕就是舊報紙,也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從大雪封路之後,草原便與內地失去了聯絡,對於過去的六個月關內發生了什麼,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也正因如此,他纔會顯得有些焦切。
“好了,告訴大傢伙,這庫倫城就到了,咱們的集就在堡壘和宮殿之間,不過要儘量靠近堡壘……”
趕着馬車的孫田功一邊說,一邊又特意叮囑道。
“別忘記咱們在路上商量好的事情,把價格壓下去兩成!”
他們之所到趕着大雪消融之前,就頂着寒風來到這裡,就是爲了搶在草原上的人知道毛價之前多賺一點,商人自古重利,對於這些不遠千里來到這裡的人們來說,同樣也是如此。
“行嘞,孫掌櫃的,你瞧那邊,有咱們的騎兵來了!”
就在孫田功說道着壓價的時候,那邊眼尖的已經瞧見了遠處過來騎兵,那幾名騎兵因爲穿着紅色的軍裝,在騎馬趕來時,人們只看到三個奔騰的紅點,不過儘管如此,人們也知道,這是大明的官軍,天底下,只有大明官軍,纔會穿紅色的軍衣。
“籲……”
來到車隊前,許大茂勒停馬,衝着久違的內地商人擠開了笑容。
“你們是從那來的?”
“回軍爺話,是從張恆過來的。”
“張恆?那條路可比東北那邊的路難走啊。”
“可不是,這一路可真不容易,沒法子,不都是爲了點銀子,軍爺,這,沒有在俺們前面吧?”
孫田功試探着問道,當然,他並沒忘記遞上一捆菸葉,菸葉在草原上也是稀罕貨,不過對於這些駐軍,沒有人會去賺他們的錢。往往都是直接“孝敬”上幾捆。
“嗯……”
將菸葉放在鼻子下面,許大茂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着說道。
“這可是好東西,你們要是再晚來半個月,我們可就斷糧了。”
對於商人們的“賄賂”,他也沒有拒絕,回頭等他們安頓下來之後,自然還會再送一些菸葉、茶磚之類的東西去“勞軍”,對於肩負着保衛商業路線的駐軍來說,這樣的勞軍,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可是第一批來這的,怎麼樣,報紙帶來了嗎?我們長官可成天都盼着你們帶報紙過來。”
“帶了,帶了,”
一聽是第一批過來的商人,孫田功立即有些激動的說道。
“從十月到這個月的報紙,一張都沒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