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對於一個來自21世紀的人來說,身處17世紀中葉的中國,對這個時代有什麼印象的話,那麼最爲深刻的印象恐怕就是一個字冷。瑞是正是小冰河時期最寒冷的時期。
這個時代的冬天是漫長的,最長可以達到七個月的時間,即便是在江南,每到冬天江河也會被冰封凍結。所以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來說,到了冬天怎麼取暖就是最大問題。爲了獲取薪材,不知多少大山上的樹木基本上都已經被伐盡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山,爲了過冬取暖和燒鍋做飯人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但由於因爲城市中人口衆多,難敷需求,每到冬天大雪時,城內百姓往往不免凍餒。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對於這個時代的寒冷,朱明忠可謂是深有體會,當他看到冰封的黃河、運河以及尺深的積雪時,面對凍餒的百姓,爲了解決燃料危機,他纔會帶來了一個後世的發明。
蜂窩煤、煤球爐。
儘管早在宋代的時候,煤炭就已經開始在大江南北普及使用,但是因爲爐具的關係,它的使用仍然受了許多限制,但是朱明忠發明的蜂窩煤卻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相比與舊時的使用的塊煤,蜂窩煤所需要的是最廉價的碎煤以及煤屑,而且在製作蜂窩煤的時候還可以加入一定比例的黃泥,蜂窩煤配合陶製的煤球爐使用,如果準時換煤,封好爐子的風口幾乎可以做到一年到頭不熄火。
正是因爲蜂窩煤使用方便,且沒有煤煙的困擾,所以纔會再出現的短短數年,風靡大江南北。而這同樣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煤炭!畢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煤礦。
不過對於中都來說,無疑是幸運的,就在百里之外的徐州,就有大大小小數十座煤礦,且那裡產出的是最適合蜂窩煤使用的無煙煤。因爲當地的煤炭採運容易、供應近便的緣故,所以現在煤炭已經成爲中都百姓最主要的燃料。
對於擁有數十萬人口的中都來說,每天都所需要的煤炭數量極爲驚人,也正因如此在黃河上總能夠看到從徐州駛來的運煤船,那些運煤船。源源不斷地將煤炭願望中都,供城內的千家萬戶使用,而在黃河岸邊更是有數座煤棧,每一座煤棧都堆積着小山般的煤炭。
“你們看。”
置身於黃河大壩上,朱明忠的手指着黃河上的船隻,便是相隔甚遠也能夠看到那些船上裝載的黑乎乎的煤炭。
“就是這些船從徐州把煤炭運到了中都,讓城中的百姓,再無凍餒之憂。”
作爲蜂窩煤的發明者,每每提及此事時,朱明忠都顯得很是得意,他不僅發明了蜂窩煤以及陶製的煤球爐,還發明瞭蜂窩煤取暖爐,如此才使得百姓免遭受凍餒,當然,使用蜂窩煤室內取暖必須使用陶製或竹製的煙道,以避免一氧化碳中毒。
“可是,黃河每年到了冬天就會冰封幾個月,那幾個月怎麼辦?而且冬天又是老百姓最需要用煤的時候,平常他們一天只需要三四塊煤球,而到了冬天因爲取暖,每天卻需要至少五六塊煤球。如果煤炭不足的話,就有人挨凍,就有可能被凍死。可是到了冬天黃河就會封冰,自然不可能再用船運煤,如果是用馬車的話,運費太高,即便是運進了城,煤價也會比平常貴上許多,怎麼辦?”
“回陛下,所以京兆尹會在入冬前,要求各煤棧必須備齊至少五萬噸煤,而且官府也會備下不少於五萬噸煤,再加上百姓自行備煤,這幾年冬天倒沒有聽說有煤球供應不足的事情。”
曾經主掌江北事務的吳有才對於煤炭的重要性,自然非常清楚,從第一年冬天發生燃料供應不足的問題後,從第二年起,每年入冬前,官府都會召集煤商,要求煤商備煤,同時也會督促百姓於家中備煤。幾年來,入冬備煤早就成了官府與百姓生活的一部分。
“那麼其它地方呢?”
看着吳有才,朱明忠沉聲說道。
“此次遷都南下,朕經過北方各地,但凡有山的地方,山木無不是被砍伐一空,山上不過只有小樹野草,朕曾詢問地方官員,地方官員皆言,薪材匱乏,省城外附近百餘里皆無柴炭可採,柴薪無不來自數百里外。”
明代人口自萬曆年間突破一億之後,人口數量的絕增長,使得全國上下對於植物的燃燒的採伐達到了空前的規模,以至於人口衆多的城市和江南一帶,早就達到了有山皆空、無嶺不禿的地步。
“一座四十萬人的城市,則要損耗400平方里的山林,可又有幾座城市周圍有這樣的山林?這幾十年,人口因滿清屠殺銳減,許多地方山林得以恢復些許元氣,可再過幾十年,盛世滋丁,人口增長,薪材採伐只會越來越困難,百姓無材可用時,又該怎麼辦?”
“用煤!”
沒有任何疑問,用煤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選擇。相比於薪材,煤幾乎是取之不盡的,甚至成本更低。
“陛下,正因如此,才需要推廣使用煤球代替薪材。現在徐州煤礦產出的無煙煤,不僅供應中都,同樣也沿運河供應南京等江南各地,而且,因爲煤礦課取礦稅甚豐,所以各地官府亦紛紛鼓勵商紳開採煤礦,大興煤礦,既能充實稅源,又能便利百姓,解百姓薪材不足之憂。”
提及煤礦的礦稅時,顧炎武會把目光投向陛下,這正是陛下的“發明”,準確的來說,是徵稅的方式。正是陛下改變了煤、鐵、銅、錫、鉛等礦稅的徵稅方式,才使得現在大明每年可以收取數百萬兩礦稅。
“如今,朝廷用度寬裕、百姓不至於受凍,皆是當年陛下之功。”
顧炎武並沒忘記藉機拍皇帝的馬屁,這是身爲大臣的職責之一。
“不過都是數年前的舊事了……”
儘管嘴上這麼說着,但是朱明忠的臉色依然顯得很是高興,畢竟,這個財源是他找到的。
當然,找到這個財路的過程可以說是一波三折。當時佔據江北的朱明忠,爲了充實財政,也曾像後世論壇、小說中人們說的那樣——收商稅。
“以稅抑商、固以國本!”
拿着朱元璋這八個字作爲聖旨,朱明忠曾大張旗鼓的想要按照後世許多網友說的那樣,在江北征收所謂的“商稅”。不過幾經詢問之後,他才知道,這個時代確實有商稅,而且一直在徵收。
早在明初,百姓外出經商,必須先伸請“關券”,關券就是路引,實際上允許行商販運商品的營業許可證,申請“關券”需要向政府交納一定的手續費,稱之爲“路引錢”,也就是營業執照稅,取得營業許可的行商販運商品到異地的銷售,路途經過關卡需要申報商品數量,繳納一定的關稅,販運商品到達銷售地後,商人也不能直接將商品在市場上銷售,而必須按規定將商品存入塌房、官府,交納塌房稅和免牙錢,獲得政府開給的完稅票據後,才能進入市場交易。在城鎮經營店鋪的坐賈,開店也要向政府申請“佔籍”,交納一定的“佔籍錢”,取得營業許可,才能開店,開張後,還要承擔兩種商稅,一爲商品交易稅,按商品價格合計交易額,三十稅一,二是市肆門攤稅,就是根據店鋪類型固定繳納稅款。
三十稅一低嗎?
不低也不高,
因爲有親友做生意,朱明忠知道,在二十一世紀零售業採用的小規模納稅人銷售貨物或應稅勞務同樣採用銷售額和應納稅額,稅額是3%,反倒低於“不徵商稅的明朝”。
但這都是文字上的稅額,既便是在二十一世紀,稅務部門因爲無法統計小商販的銷售額,所以無法按法律向商店、超市、飯店等市內店鋪徵收足夠的稅款,最終只能選擇,按門市固定收取,就一個店一個月多少錢。根據行業、規模不同,所納的稅款不同。
大明,同樣也是如此,所謂的“三十稅一”因爲無法統計銷售額,使得收數微薄,徵稅苦累無功。
這也帶來了一個結果——實施“三十稅一”的比例“重稅抑商”的地方,很難收到稅款,因爲官府不可能統計出城中店鋪的銷售額,而逃稅——這是商人的本能。
相比之下收市肆門攤稅,依據行業、規模不等,徵收稅金反倒更爲現實。儘管徵收額度有限,且有稅吏中飽私囊的機會,但卻仍然可以收到一定數額的稅款。只不過,在明朝市肆門攤稅和交易稅一樣是常規稅,前者的額度極低,而後者因爲難以統計,所以極難徵收。所以纔有了宣德年間增加五倍市肆門攤稅一事,目的也是爲了獲得稅源。
只是市肆門攤稅從店鋪規模到行業,與二十一世紀一樣,有太多的漏洞可尋,稅吏皆以市肆門攤稅中飽私囊,官員也以此貪墨,況且市肆門攤稅本身就不高,於戶部的稅收中被列入“雜賦”。
真正大頭的商稅是什麼?
是沿大運河以及內地重要關品設立的稅關征求的關稅——每年一百餘萬兩關稅。相比之下,直到康熙二十四年,滿清的“關稅”才超過崇禎時期。
在得知這個答案之後,朱明忠自然失望至極,可再失望,也要想辦法充實稅源,最終,他把腦子動到了煤礦、鐵礦等礦產資源上。或許官府永遠不可能每個店鋪派一個稅吏監督經營,避免商人作假帳,少交甚至不交稅,但是卻可以通過對煤礦的產量進行估算,然後根據估算徵稅——這是90年代對小煤窯的徵稅的辦法。
這個辦法看似很粗暴,但是卻給江北帶來了數十萬兩的礦稅,更爲大明帶來了超超過三百萬兩的稅金,一定程度上充裕了大明的財政。
“有江河的地方,確實可以通過江河運過去,可是如此沒有江河之便怎麼辦?比如像六安府,那裡的百姓就不需要煤炭嗎?”
雖說有些得意,可還不至於忘形,所以朱明忠仍然沒有忘記把大家請到大壩上來的原因。
“靠馬車?現在官道確實一直在整修,相比過去,運輸的成本確實下降不少,可即便是如此,運費仍然頗爲高昂?用馬車將煤炭運到三四百里外的運費又是多少?”
如此反問之餘,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別說是運出幾百裡,就是徐州各個煤礦,將煤運往碼頭時,不過區區數十里、十數裡,運費就已經將各礦的煤價區別開來,水路確實便通,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水路可能,沒有水路的地方怎麼辦?”
“回陛下,水路行船、陸路走馬,古來如此,即便是運費略有增加一些,也沒有任何辦法可言。”
對於顧炎武的回答,朱明忠並沒有反駁,別說是這個時代,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也是如此,頂多也就是多出飛機一個選項。
“水路行船,陸路走馬,確實不假,可是,這個走馬的方式,卻可以改變一下!”
恰在話聲落下的時候,黃河中一艘多槳帆船正快速駛過,朱明忠便指着江中的船說道。
“你看這多槳船,舊時江河極爲少見,可現在卻很是尋常,因爲它速度更,航行穩,所以才爲商民歡迎,在水路如此,在陸路同樣也是如此,現在最大的四輪馬車已經可以裝載不下四五噸貨物,舊式兩輪大車,頂多運一噸貨,這陸上運輸成本下降又豈止一倍?這降低運輸成本的關鍵,還是在於交通工具,只要改進了交通工具,就能降低成本,當然,還有就是新的官道,現在行商願意走官道,就是因爲官道平整,便於四輪馬車拉重貨,即便是交點過路費,也是合算的。”
過路費,這是大明新修官道的特點,那些整修一新的官道,借鑑後世高速公路的“先進經驗”——設立收費站徵收過路費,現在過路費,正在慢慢成爲大明財政的一項重要收入。
“陛下莫非想造更大的馬車?”
張煌言不無疑惑的問道,但卻只看到陛下露出了一個笑容道。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