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常熟、無錫、靖江!
雙手撐在沙盤上,朱明忠呆呆盯着眼前的這四座城市,他的眉頭緊蹙着,這四座城市都是江陰周邊的城市。現在,必須要選擇其中的一個城市作爲忠義軍的第一個進攻對象。
“四城之中,當數常州城最爲難攻,城高牆固,雖常州駐防清虜主力調往江寧,但其守城青壯,仍不下萬人……”
在忠義軍中,並沒有參謀長,但是作爲忠義軍中少有的讀過書的“老將”,作爲左翼統領的他,在很多時候都充當着“參謀長”的角色。
“……至於靖江,雖其城牆不過只有兩丈餘,然大軍若是攻伐,百得過江不過,目下江中舟船要麼不清虜焚燬,要麼被招入大將軍軍中,無舟船,自然不能渡江,這就是四城的情況。”
“管他那麼多幹啥,當初大人能帶着千五百弟兄奪下江陰,咱們忠義營現在可是兵強馬壯,這常州城咋了,若是大人想攻它,還不是跟玩似的……”
李子淵的話聲一落,張便在一旁嚷訓起來的,他這麼一說,周圍頓時便是一陣咐和聲,畢竟,有了千五百人奪城的輝煌過去擺在那,在他們看來,這天下恐怕就沒有大人奪不下的城。
“可不是,不定咱們這邊一過去,那邊守城的人就降了……”
人才啊……
朱明忠的這聲感嘆並不是因爲他們的這番話,而是因爲……無人可用,李子淵、張他們兩人是忠義軍中的左、右翼的統領,這中軍自然是由朱明忠自己統領,之所以選擇他們兩位,原因非常簡單,李子淵原本是千總,他任左翼統領是理所當然,至於張,在攻江陰城的時候,作爲把總的他,一直領兵緊隨自己身後,而且身受數處刀傷,也算是驍勇,不過他也就僅限於此了,在戰場上的他或許是驍勇非常,但是若讓他出主意,恐怕就有些勉強了。
無人可用,這是現實。
別說是參謀人才,就是武將也是如此。以後要多留意一下身邊的人了。心裡這般尋思着,他的視線投向一旁正作着記錄的於樹傑,他是江陰人,不說他是讀書人出身,至少對周圍的情況更瞭解一些吧。
原本只是作爲書吏於一旁記錄着“軍事會議”內容的於樹傑,不經意間看到大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他先是一愣,然後還是略一垂眉,繼續充當了他的“書記”角色,
“少行,來,說說你的想法!”
被大人點到名的於樹傑,詫異之餘,心下卻是一陣激盪。
“在下以爲,古今用兵之道……”
作爲讀書人的於樹傑剛一開口,正準備長篇大論的時候,立即看到大人眉頭微鎖,立即意識到自己又“犯毛病”了。在剛任“書記”時,他曾和很多讀書人一樣,在記錄時不忘記大作文章,引經據典不說,而且文字也是還極盡誇張。在第一次把記錄的內容呈給大人的時候,只若的大人一陣斥責。
按大人的說法,這樣的會議必須一字不差的記錄,不能進行任何文字修飾。更不能有任何文字誇張,至於什麼“紅夷大炮一出,則糜爛數十里”之類的誇張之詞,更是讓朱明忠痛恨不已,這他麼不是紅夷大炮,分明是原子彈!還有什麼大軍神速日行千里。對於朱明忠來說,在公文之中用這種“文學誇張”,根本就是瀆職,而中國文人卻根本以此爲得意,即便是到三百多年後,所謂的文人仍然如此,完全不見絲毫的學術嚴謹。
而在軍中,這種誇張往往會導致致命的失敗。自然絕允許自己的書記作這種“文學誇張”。作爲書記的於樹傑,在過去的半個月裡,自然沒少被敲打。甚至在記錄中寫下“以此操練之法,他日兵卒行軍,必可日行千里”的內容時,更是被大人罰着讓他繞着城牆,跑上一天,看看能不能行軍千里。整整一天一夜,於樹傑就那麼圍着城跑着,雖然沒有累死,但是腳掌下面盡是血泡,結果不過只行軍百里,從那之後,他便再不敢想着什麼“文筆”,在會上,除了“操他麼”之類的話語,無不是按其白話記錄,頂多也就是對那些粗鄙之詞略加修飾。
血的教訓總會深刻一些,一見到大人的臉色有變,於樹傑立即說道。
“這平素市井之徒,大都是以蠻力欺弱,想來行軍打仗也是如此,非迫不得已,避實就虛,擇以弱敵,總是上策……”
總算是聽到了個有建設性的回答,略微點點頭,朱明忠又問道。
“少行,那以你之見,這四城之中,那個爲弱?”
“常州城有“江南巨鎮”之名,加之爲府城所在,其絕非弱者,靖江、常熟、無錫,三城皆弱,而靖江有江險之固,常熟城牆騰山而築,地勢不可不謂之險要,以標下之見,三城之中,當以無錫最弱,且其城牆老朽,其間曾爲雨水沖垮,一直未曾徹底重修,自然最容易攻克。”
“那以你之見,我軍應當進攻無錫?”
朱明忠的話聲一落,眼見自己被無視的李子淵立即於一旁反對道。
“大人,標下以爲不可!”
“哦?”
看着李子淵,朱明忠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提出反對意見。
“爲何不可?”
李子淵之所以會出口勸阻,是因爲他知道,那於樹傑論才學遠超過他,忠義軍中恐怕也就只有這位“書記”能威脅到他于軍中的地位。也正因如此,他纔會急忙打壓於樹傑,避免其爲大人信用。在出言相阻時,他甚至都沒有想到理由,純粹只是基於個人的敏感,這會被大人這麼一問,李子淵倒也沒有緊張,藉着喘息的功夫,便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大人,標下以爲,大將軍委大人招討江南,非是爲大軍籌措糧餉,而是爲大軍綏靖後方,無錫臨近太湖遠離長江,雖爲大軍後方,卻並不緊迫,其欲入江,必經江陰,而常熟者,雖說距江數十里,然其城門臨河,其地勢近乎扼以江口,若以綏靖後方來看,我軍當攻以常熟,而非無錫……”
李子淵的建議讓朱明忠的眉頭一挑,在這第一場軍事作戰會議,他們的建議讓朱明忠感覺自己似乎學到了什麼,雙眼盯着那沙盤。
無錫或者常熟……
可無論是往那座城,都要先解決一個問題,內部不靖,如何遠征啊……
心底這般思索着朱明忠的脣角一揚,心底冷笑道。
是時候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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