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四下震驚。
不止是朱棣和其他不明真相的重臣,包括孫雋和方嬌兩個深諳明教事務的兩人,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無法接受。
唐青山是明教教主?
這誰想得到!
孫雋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方嬌,方嬌微微搖頭,示意她不確定唐青山說的真話還是佳話。
朱高熾長出了口氣。
如果非要死一個人,他希望黃昏不要死就好。
朱高煦和朱高燧面面相覷。
六部尚書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繼續看熱鬧,倒是紀綱若有所思:如果沒有立場的話,他確實覺得有這種可能。
根據調查,唐青山是明教高層,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調動明教人員,包括在京畿,可問題是在於,沒有任何人一個說得出唐青山在明教的職務。
而方嬌也說過,孫雋也清楚,這些年的明教教主極其神秘,有無數個身份。
所以官方找不到明教教主的任何信息。
朱棣也是愣得不要不要的,如果唐青山是明教教主,那真是個衆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做夢也沒想到,大明官府耗盡心思要找的人,其實一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也是大膽,竟然逃離京畿後又帶着妻女回到京畿。
甚至在福建時,還敢親自去救黃昏。
江湖草莽就是江湖草莽。
此刻唯一比較淡定的就是黃昏,不是因爲他心緒夠穩定,只是因爲他的震驚已經在昨夜用過了,再聽一次哪還有震驚可言。
朱棣深呼吸一口氣,“你如何證明?”
唐青山笑道:“我有信物。”
“什麼信物?”
“明教教主才能持有的信物。”
“什麼?”
唐青山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如火焰狀,笑道:“正是此物,相信方嬌應該不會覺得陌生,這塊令牌你見過的罷。”
站在唐青山一畔的黃昏雖然昨夜就見過,此刻內心還是很好奇,不知道上面有沒有乾坤大挪移。
唐青山笑道:“這是我明教教主纔有的令牌,天下僅此一面。”
朱棣看向方嬌。
方嬌遲疑了下,點頭。
朱棣問道:“當日黃昏來找你,也是手持這塊令牌?”
方嬌猶豫着點頭。
唐青山冷笑一聲,“天下僅此一面,我身爲教主,日夜秉持在身,黃昏何來的令牌,聖女可莫要爲了一己之私,誣陷大明忠良,須知孫雋是忠良沒錯,可你捫心自問,黃昏就不是了麼?”
方嬌欲言又止。
孫雋知道自己此刻不說話也不行了,上前一步,“你和黃昏一起回京,誰知道這面令牌是不是他在途中給你,讓後讓你來當這個替罪羊。”
衆人都覺得孫雋此言在理。
唐青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問方嬌,“你可知教主令牌爲何天下獨此一面?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整個明教之中,就你這位聖女和幾位長老知曉。”
方嬌猶豫了下,“我知道。”
唐青山笑道:“因爲這面令牌中,藏有一個地址,是關於《武穆遺書》所在之處,當然,《武穆遺書》我已經看過,其實並非兵書,而是拳譜。”
朱棣看向方嬌,方嬌只得點頭。
事實如此。
唐青山笑道:“如果非要我證明,那麼我此刻就可以練一遍《武穆遺書》拳譜上記載的拳路,而這個拳路,陛下可派人去湖北黃梅縣聶家灣,找到岳家後人,即可證明此事。”
朱高煦冷笑着說,“這有很難,黃昏回京途中,一樣可以教你。”
黃昏咳嗽一聲。
你要是說這個我可就不樂意了,上前一步,“漢王殿下,您哪知眼睛看見微臣會拳路了?另外一點,我這一生的痕跡都可以尋找到,自幼便跟隨叔父黃觀來到京畿,其後一直在叔父教導下讀書,直到陛下靖難之後,微臣纔在陛下的賞識下入仕,所有行蹤一清二楚,微臣何曾去過湖北?這一點,可以讓戶部去找微臣的過往通關文書便可驗證。”
朱棣心中明鏡。
事情到此,根本不需要唐青山展示拳路,便已經水落石出。
黃昏十六歲之前,確實是自小便跟隨黃觀來到京畿,然後一直讀書,根本不可能接觸明教,入仕之後,也在自己眼皮底下,就走了一趟福建一趟順天,根本不可能去湖北找到武穆遺書。
如果唐青山會武穆遺書上的拳路,那他必然是明教教主。
咳嗽一聲,問方嬌,“令牌之中,真是關於武穆遺書的秘密?”
方嬌想了想,“這是明教高層才知道的真相,實際上教衆耳裡,令牌之中的秘密,武穆遺書是一本兵書,在其中還有一方明教在幾十年前收藏到的藏寶圖,不過這是假的,鼓舞教衆的手段而已。”
朱棣看向唐青山,“除了湖北黃梅縣的岳家後人,還有誰能證明你打的拳路是嶽武穆當年練的拳路?”
唐青山思索了一陣,“大概沒人了。”
朱棣陷入沉思。
朱高煦和朱高燧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沒辦法,連明教真正的教主都願意爲了黃昏赴死,這一次又動彈不了他。
唐青山自承身份,必死無疑。
方嬌面無表情。
不論這件事的結局如何,該她做的她都做了,接下來只需要等孫雋履行承諾,如果不履行,哪怕孫雋在浙江再有名望,方嬌也有能力報復。
所以她根本無所畏懼——母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感情,何況還有亡夫遺願的敦促。
孫雋內心深處唯有輕嘆一口氣。
壓不住了。
這樣情況下,黃昏都能化險爲夷,黃昏此子,註定會讓大明的未來變得不可估測,甚至會在將來引發一場難以承受的動亂。
黃昏的野心太大了,大到孫雋都不認爲大明能否承受得起這野心。
六部尚書等人只是覺得鬆了口氣。
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背後帶來的深遠影響,從這一點來說,滿堂重臣其實都沒有孫雋看得更遠——因爲孫雋更瞭解民心,更知道黃昏這樣的人一旦遇到時局動盪,會給家國帶來何等的不可測因素。
紀綱則是既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還有些鬱悶。
反正他現在沒事了。
失望的是,黃昏也沒事了。
能不鬱悶?
他現在都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收拾黃昏這個及冠青年,完全是一個無解的人,紀綱甚至都在猶豫,要不要主動低個頭,去找黃昏求和。
朱棣沉思半晌,擡起頭,“漢王趙王、紀綱在殿外等候,黃昏、唐青山、方嬌、孫雋留下,其餘人等都退了罷。”
準備將此事收官。
而且看這意思,也不打算立即派人去湖北黃梅縣求證唐青山的身份——或者說,朱棣的內心深處,已經認可了唐青山就是明教教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