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七章 入宮覲見(二合一)

東方的天邊方露出魚肚白。

東直門的林府門前,林府的下人們正在準備車馬。

WWW▪ тт kǎn▪ CΟ

三輛馬車,一輛驢車。

腳伕正忙着將馱箱放上馬背。

林延潮病雖好了不少,但仍未痊癒,但也是不得不走了。

因爲聖旨已下,要他三日內離京。林延潮若多拖延一日,就是抗旨不遵。

林延潮走出府外,見街上已是積了半尺雪。

昨夜下了一夜的風雪,故今日早起時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故而顯得冷冷清清。

林延潮站在府門前,看着天地一片渾白,不由想起釋褐時三元及第的熱鬧風光,與如今革職時離京的蕭索,倒是令人倍覺滄桑。

無論如何,今日此去,恐怕要有段日子,不會回京了。

“如此離京,也是清靜,否則迎來送往,倒是麻煩。”林淺淺在旁笑着道。

林延潮知林淺淺怕自己不高興在旁寬慰道。

林延潮感慨道:“正是如此,故而我也沒告訴任何人我今日離京之事。當初入京趕考時我一文不名,而今離京也是孑然一身,倒也是好笑。”

林淺淺抿嘴笑着道:“哪裡,你當初來京,已是聞名天下的解元郎。”

林延潮笑了笑看向了來送自己的林延壽與甄家小姐道:“以後我不在京裡,家裡的大小之事,就由兄長一力擔起了。”

林延壽道:“此事我自然曉得。眼下你雖不爲官,但林家家業,就要有人來撐着就是,此事捨我其誰啊。”

“對了,今年我火候已成,小三元之時與你書信一封,也讓你高興高興。”

林延潮,林淺淺不由皆笑。一旁林府下人也是轉過頭去低笑。

林延壽悠然道:“我知你心底一定在笑我不自量力。豈不知取法乎上得其中,取法乎中得其下。我定下小三元之志,到時若是不成,也能打個對摺,至少也能中個秀才。”

聽林延壽這麼說,衆人再笑。

類似一個凡夫俗子,整天叫囂着我要當內閣大學士,不去努力,然後打個對摺,就能當上知縣了一般。

林延壽這些話,幾人都是聽得習慣了。

甄小姐卻笑着道:“相公所言在理。”

林延壽看了甄小姐一眼,臉上淡淡的,但心底卻是得意到天上去。

林延潮上前道:“兄長若能安心讀書,嫂嫂來主持家裡大小之事,那麼此去離京,我也就放心了。請哥哥,嫂嫂保重!”

說完林延潮,林淺淺向林延壽,甄小姐二人行禮,然後上馬車。

林延潮坐上馬車,看了一眼京城的京城,將車簾放下,然後只聽簾外車伕‘駕’的一聲,車輪子就骨碌碌地動起來。

但車子方行了沒有幾步路就停了下來。

林延潮掀開車簾朝外看去,不由訝地一聲,忙下了車來至一拄着柺杖的人面前。

但見郭正域拄着柺杖強笑道:“弟子知老師離京,特來送別。”

林延潮扶着郭正域道:“你怎麼來了,今日離京我本不欲打攪他人,就是免得落個泣下沾襟的樣子。你腿還需將養,在家就好了,不必前來相送。”

郭正域垂頭道:“老師,我的腿不妨事,幾個月就好了。再說來年開春,弟子還要赴南宮試,區區腿傷算得什麼?大不了一輩子扶着柺杖,我郭正域照樣仍是一身鐵骨,學老師那般爲百姓請命。”

林延潮見郭正域豪氣不減,欣然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朝廷不開革你的功名了?”

郭正域笑着道:“是啊,不僅是我,昨日傍晚刑部將這一次砸順天府衙的士子們都放了,一律恢復功名。這一切多虧了老師與當朝諸公奔走。”

林延潮聞言頓時大喜,然後道:“這不要謝我,你們該謝當今天子纔是,這是他之恩典。”

郭正域聞言嘆着道:“天子如此待老師,老師還這麼說。”

正說話間,街口那車軲轆聲響起。

好幾輛馬車趕至,幾十名士子都從馬車上跳下,見了林延潮後一人一聲:“老師!老師!”

林延潮看去但見有陶望齡,徐火勃他們衆位門生都到了。

衆人一併道:“老師,聽聞你被革職削籍,勒令還鄉之事是真的嗎?”

“我等一出獄就聽到這件事,就立即趕來。”

“當今天子怎能如此昏聵?當今朝堂上真奸臣當道。”

林延潮目光掃過衆人道:“我回鄉之事是真的,亦無所憂也,能見到大家都平安無事,我亦能心安。朝廷這麼安排自有朝廷之用意,爾等不可言天子,大臣之不是。”

衆人聞林延潮都有意見,不忿地道:“老師都不在京師,我等放出又有何用?”

當下十數名士子皆道:“我們不願在京,願同先生回閩,從學於門下。”

林延潮看着這些學生,一時不知說什麼。

就在說話間,但見數人走來道:“一大清早,吵吵嚷嚷什麼?打攪人清夢。”

幾名士子以爲自己喧譁打攪人家安寧,當下向來人賠禮道:“這是我們不周,向兄臺賠罪。”

“賠罪?你拿什麼賠罪?”爲首之人擡眼一起,一巴掌掄去將這士子打倒。

這名士子摔在雪地中,又驚又怒道:“光天化日,你們怎麼敢打人?”

衆士子上前理論道:“我們已是道歉,你爲何反動手打人?莫非以爲天子腳下沒有王法?”

來人雙手抱胸冷笑。

陳濟川向林延潮低聲道:“老爺,這些人來者不善。”

林延潮點點頭,他怕弟子們吃虧上前道:“今日林某離京,這些是我的學生前來相送,有什麼打攪之處,還請見諒。”

來人上下打量林延潮一番,然後道:“看你的樣子,應是官員,今日想必是貪贓枉法,被天子罷職離京了吧。哼,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陳濟川上前道:“你們什麼人?是誰指使你們在我老爺離京之日,前來鬧事?”

來人冷笑道:“什麼人?咱就是皇城下一個草民而已,平日喜歡打抱不平,最看不慣貪官污吏。今日得知有奸臣離京,也沒有人指使,特意來噁心噁心,怎麼不行嗎?”

說完他身後幾名大漢也是往地上呸了一聲道:“不錯,我等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貪官污吏,原來作威作福,貪墨了不知多少老百姓的銀兩,眼下離京了,都給我吐出來,否則就不讓你走。”

這幾人故意大聲爭吵,當下引得不少街邊的老百姓都推開門窗,或者出門相看。

衆士子明白這些人必是受人指使,故意在林延潮離京之時前來爲難。

之前被打的學子當下怒道:“好啊,你這人早有預謀,蓄意打人?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衆士子們紛紛道:“你們不許爲難老師。”

“好啊,大爺我在這等着你。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手,老子一個打你們十個。”對方不屑地道。

林延潮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由皺眉,當下對陳濟川道:“立即將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叫來!”

“怎麼虛心了?想要報官?又要欺壓我們老百姓?”對方也沒派人攔住陳濟川,就任他去。

林延潮道:“爾等口口聲聲說我是奸臣,想要污我清名,但我林延潮的名聲,豈是你們幾人信口雌黃可以污衊的。叫官兵來,是讓人有個見證,秉於王法處置此事。”

街道兩旁的老百姓聽了後,當下都道:“這不是林三元嗎?”

“這是爲民請命的好官啊,怎麼說他是奸臣了?”

“是啊,林三元是好官,你們可不能污衊人家。”

來人掃了一眼大喝道:“什麼好官清官,你們這些愚夫愚婦,整日道聽途說,知道什麼是非黑白?我廟街口馬二說他是奸臣,他就是奸臣。”

一聽對方自報名號,老百姓紛紛道:“這廟街口馬二不是武清侯家裡養着惡人。”

“是啊,平日這馬二仗着武清侯,在京裡欺壓良善,禍害百姓。衙門裡是睜一眼閉一眼。”

“武清侯在京裡橫行霸道多少年,偏偏這次折在林三元手中。他心底懷恨,知林三元要離京,故意派他的奴才來報復。”

“這武清侯太卑鄙了,知道林三元現在成了老百姓,就派惡奴來欺負他。”

街坊雖這麼說,但懼於馬二平日的惡名,皆不敢出頭,只能憤怒地看着。

林延潮聽街坊議論,才知馬二是武清侯的人。

這時候陳濟川帶着一隊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趕到了。

陳濟川對官兵頭目指着馬二道:“就是此人爲難我們,還動手打了人。”

官兵的頭目走到馬二面前道:“原來是馬二爺,怎麼又鬧事?”

馬二道:“徐爺,我也不是鬧事,咱雖是潑皮,但也有忠義,此人乃大奸臣,皇上聖明將他罷官後。此人帶着貪污老百姓的錢財離京,我看不過去,就攔在這裡,要他將錢吐出來。”

官兵的頭目看向林延潮道:“這馬二說得是真的嗎?”

林延潮道:“一個潑皮的話,你也當真?”

官兵的頭目見林延潮掃了他一眼,先有三分膽寒。

馬二站出身來道:“你說你不是奸臣,可敢將馬車上下都給我們搜查一遍嗎?若是搜查來沒有金銀細軟,我馬二賭這隻右手給你。若是有,我馬二也不追究你,將錢財都分給窮人,也讓京里老百姓都知道你林三元的嘴臉。”

馬二說完,幾個手下都是一併叫好。

馬二得意洋洋,就算林延潮車上沒有金銀也不敢給他搜車,因爲車上有女眷。

但他就故意用這手段來折辱林延潮。

而官兵頭目知馬二依仗的是武清侯的勢,故而也不敢爲林延潮說話,只能在一旁看着。

林延潮懶得理會馬二,直接對官兵頭目道:“此事,若是你解決不了,就將你們指揮使叫來。若是你們指揮使不行,就將兵部職方司的劉清主事叫來。”

五成兵馬司歸兵部管轄,這官兵頭目知本司的六品指揮使,在兵部劉主事面前就如同哈巴狗一般。

官兵頭目見對方叫出劉主事的名字,不由大吃一驚,向林延潮問道:“敢問老爺與劉主事是何等交情?”

林延潮橫了他一眼道:“是什麼交情?我要與你交代?”

林延潮雖罷官,但言行都仍是翰林氣度,官兵頭目差點自己打自己一巴掌,他有幾個膽子敢打探官員之間的關係,能說出名字,就說明二人平日交情非淺。

於是對方不敢再問,立即上前對馬二道:“馬二還不快讓路,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十幾名本是抱着看熱鬧心思的官兵當下也將槍舉了起來。

馬二吃了一驚罵道:“孃的,竟敢吼老子。你不知道老子背後是誰嗎?”

官兵頭目硬着頭皮道:“馬二你給我讓開!先讓人家馬車過去。”

馬二將衣裳一解,露出插在褲襠上兩把剔骨尖刀喝道:“我就偏不讓,林三元,你居然依勢欺壓我們老百姓,今日之事我與你沒完。你要不殺了我馬二,否則你就別想過這路!”

馬二其餘幾個同夥,也是一併亮了傢伙。

這幾人都是武清侯家養的亡命之徒,與人相鬥真敢豁出性命。官兵頭目見此不敢上前。

“誰要與林三元沒完啊!”

說話間一名臉皮白淨的人走了過來。

此人雙手籠在袖子,似乎十分怕冷的樣子,身後跟着五六個人。

大家都不認識此人。

唯獨林延潮見了對方浮起笑容。

來人正是權勢赫赫的東廠提督太監張鯨。

但見張鯨來至林延潮面前。林延潮笑着道:“知我離京,還勞你大駕親自前來相送,這份情我記在心底。”

張鯨笑着道:“你可不要誤會,我這是當差的人,怎麼敢隨意在外面走動,我這是來請動你的大駕。”

張鯨話音剛落,馬二即道:“你他娘什麼東西,沒看見老子與此人說話嗎?你竟敢從老子面子將這奸臣帶走。”

聽了馬二這話,張鯨眼中一抹寒芒閃過。

張鯨走到馬二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你方纔是與我說話嗎?”

馬二道:“廢話,你是什麼東西,敢從我面前將人帶走?”

張鯨身爲太監,最恨別人罵他什麼東西道:“你說我不敢將他在你面前帶走?好!好!好!”

張鯨連說了三個好字後,轉過身對林延潮道:“奉皇上口諭,宣林延潮即刻入宮覲見!”

七百四十五章 報社被封第四十五章 無不散之宴席一千三百零一章 問罪九百一十六章 文華殿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回家第九十二章 當城裡人(第一更)七百三十章 今日之生四百九十六章 失蹤之事五百四十章 日講官值廬六百四十二章 文教也是事功(兩更合一更)第兩百一十章 考後不講卷(第一更)第一百三十九章 評卷九百六十章 官吏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書院雜誌一千兩百三十八章 拒收第八十九章 囂張一點第一百六十六章 這也行八百四十一章 大網(第一更)八百六十四章 民得其惠六百八十七章 有備算無心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平衡左右六百二十四章 大大的忠臣第三百二十一章 奸計六百五十五章 廷議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催促九百三十八章 打壩淤地一千八十四章 密議八百一十七章 真相第三百一十九章 有請一千六十七章 堪任資格一千兩百三十五章 文章和爭執七百五十三章 我以我血薦軒轅七百二十一章 轉變一千兩百一十一章 內閣輕重一千三百四十章 離間八百五十七章 館選五百四十七章 拐彎抹角七百三十九章 清算第三百七十九章 可當腰玉八百五十五章 串票一千二十三章 顏值即正義一千三十七章 召對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大員第八百一十九章 留下功與名(二合一)六百九十章 馮保之反擊(第二更)五百六十三章 親自上陣一千八十五章 濟世之才第兩百一十六章 京報連登黃甲第五百一十二章 帝王師五百一十九 來客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明會典五百八十八章 兩名書生第三百一十七章 萬曆皇帝第一百三十七章 閒草集第兩百三十五章 申時行(二更)第一千兩百二十二章 密揭一千五十二章 未來方向九百七十三章 巧遇第四百三十三章 師恩如山第三百七十三章 下官知錯了六百四十九章 縣試放榜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開海八百八十五章 官員與百姓第三百五十一章 捷報傳鄉里一千六十章 辦報四百五十二章 升官啦第七百一十一章 固執八百六十章 鹽政一千三百零三章 銀印第三百七十三章 下官知錯了第三十五章 錢沒了(第二更)八百一十六章 民情第三百零八章 會試放榜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稚繩怎麼看?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頭等之事九百四十五章 穩操勝券第兩百零一章 翁婿偶逢一千一百零六章 栽培六百九十一章 以行踐言第一百三十九章 評卷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洪塘第一百八十章 賜字七百六十一章 慈寧宮第七十三章 講會四百六十七章 世兄七百九十八章 欽差來了第兩百二十五章 鎮場詩(第一更)一千七十七章 聽老婆的話第三百八十二章 給機會五百四十八章 說一不說二六百三十五章 誰家的小胖子第四百三十九章 巧妙回答四百七十六章 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五百一十七章 一家人六百四十六章 官復原職(求推薦票)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精一七百三十七章 飯局四百八十二章 驛站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明會典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