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爲這位朋友,來的時候還拿着幾罈好酒,都是那種饞人又喝不起的徐州燒酒,切了點熟肉醃菜,一杯杯喝下去,酣暢淋漓的時候,那朋友義憤填膺的說道。
即便酒意上頭,可劉小可在生死大事上卻一點不含糊,聽到這個連忙擺手說道:“那夥徐州來的可是殺星,咱們清江浦被洗了多少次,那些平時鼻孔朝天的大佬什麼的,死的死,沒的沒,那些人都這個下場,咱們要是亂動,那邊伸個指頭就全按死了!”
“這就是你想不明白了,你看那夥徐州人把河攔住了,可只說是有冤屈,不敢鬧騰太大,這就是有顧忌,不敢亂來,說明鬧大了他們也怕,真招來朝廷的官軍,他們怎麼能擋得住?”
“不是說曾經殺敗了幾路官軍嗎?”
“江湖上吹牛你也能信嗎?他們能鬧,能要挾,咱們兄弟爲啥就不能鬧,把河堵了,多少人沒飯吃,多少人心裡惱火,他徐州蠻子就能胡作非爲,能殺一個,能殺百個,那是江湖上的廝殺火併,可要是成千上萬的,他們還敢動嗎?”
劉小可的這位朋友一點看不出喝醉的樣子,滔滔不絕的說着,劉小可懵懂的點點頭,對方說得似乎也有道理。
“鬧上一鬧,他徐州蠻子也害怕人多,也得讓出些好處來給咱們,就算什麼沒有,也要出出胸口這股鳥氣!”
聽到這句話之後,劉小可拿起酒碗大喝了一口,渾身上下就好像有團火在燒,街面上混的都有股混不吝的性子,被這夥徐州蠻子壓了這麼久,鬧上一鬧,就算出出這口氣也是值得!
“鬧,鬧他孃的!”
這話不是說說就算了,也不是酒後言語,第二天那朋友又來了,依舊帶着銀錢和酒肉,這次卻讓劉小可去邀朋喚友,大家一起。
人多嘴雜,酒後更容易煽動,大罵趙進,大罵徐州,然後都要去鬧一鬧。
這麼幾天下來,聚來的人也有幾十口,大家也不是傻子,折騰到這個當口,都知道這勞什子朋友別有用心,可人家手裡有酒肉,又有銀錢灑下來,活在世上圖個啥,不就爲了這個痛快嗎?
那朋友給錢爽快,拉來一個人就有多少文錢給過來,然後大家彼此打聽到些事,在清江浦市面上不止一個人在拉攏,不止一個人在做這些事,甚至連平民百姓那邊也有人在煽動..
人多壯膽,消息不斷傳回來,讓大家的膽氣越來越壯,至於徐州那邊,不管是什麼家丁團練巡丁,還是武館裡的那些徐州武夫,都沒有人管到這個,都是看管好幾個要害的處所,隨着人越來越多,大家甚至不怎麼怕被發現了,知道這麼多人和自己做一樣的事情,每個人都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膽壯氣粗!
隨着時間推移,連日子都已經被定了下來,七月十七,那天正是拜祭河神的時候,大家都會聚集在碼頭那邊,不光是船工河工要拜,清江浦百姓們也要過去拜祭,正是可以把人聚最多的時候。
事到臨頭,相關的人越來越擔心,生怕趙字營已經佈下了一張大網,就等着讓大夥鑽進去一網打盡,甚至有些人主動去盯着趙字營在清江浦各處的營盤和駐地,想要看看有沒有相應動向,結果發現,趙字營動向不少,卻沒有一個是對內的,辛苦練兵,或者把隊伍拉出去在清江浦外圍活動,眼線和偵騎之類的也都是灑在周圍各處,就是沒有管裡面做什麼。
大夥甚至還在清江浦市面上看到了淮安府和山陽縣的官差,可好些日子沒看到他們穿公服出來巡街,和趙字營不敢打交道,和這些人卻能說上話,一問才知道,原來是趙字營這邊人手不足,所以讓官差們幫着維持秩序。
知道了這個之後,清江浦的城狐社鼠們一下子興奮起來,立刻活動多了不少。
他們各個是地理鬼,不光有一幫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朋友,對各自街坊也是熟悉,既然趙字營不管,那麼他們就敢放手做事了。
小心還是要小心的,就在七月十六的晚上,碼頭拜祭河神的前夜,劉小可這些人才開始走街串巷,登門去各家各戶。
“張大哥,咱們平時在碼頭上扛活,哪有去搬石頭挖溝這麼累的,而且還能吃到當年的新米,隔三差五還有條魚,可咱們現在吃的是糙米醃菜,肩膀手臂都受傷了,能忍得下去嗎?明天拜祭河神,咱們就要在龍王爺面前說說這個冤屈,徐州那夥蠻子再怎麼兇橫,也得在乎這幾千幾萬人的冤屈!”
“..明天你敢不去嗎?不去的話,老子明天就燒了你家房子..”
“..你們不用怕,你看他們堵住了河道,可也不敢聲張,也沒打人,也沒殺人,他們也是怕的,咱們大傢伙擰成一股繩,直接把這個堵住的河道打開,他們又敢怎麼辦..”
劉小可這等地理鬼對各家各戶的情況也是清楚,有的是威脅,有的是苦勸,還有的是利誘,他也知道不是每家每戶都能說動的,有些人丁單薄的的確害怕,可家裡三四個兒子的那種真不在乎他,可拿了那朋友的銀子,該跑到的地方總要跑到,甚至還不能空着手,拎着點心去的。
去得這一家是中等人家,家裡四個兒子,其中小的那個是個浪蕩子,劉小可還能上去說幾句話的,一進門其他人就不給他好臉色,剛說了一句話,卻聽到外面有人吆喝,說馬老爺來了。
這馬老爺可是這一片的大戶,身上還有個秀才的功名,據說堂兄是個舉人,在這片地方算是上等人家。
一聽他來,劉小可拜訪的這家慌不迭的出去迎,劉小可這等螞蟻般的市井人物怎麼敢和馬秀才對上,慌張要走,這家老大腦子活些,對老小說道,快帶着這殺才去裡屋躲躲,給馬老爺看到了,咱家這臉都丟得乾淨。
道理是這個道理,那小的拽着劉小可就向裡屋躲,劉小可此時也是訕訕的不敢爭執,就那麼被拽了過去。
對於這戶人家來講,馬秀才登門那真是蓬蓽生輝,全家都惶恐的了不得,平時馬秀才臉都朝在天上,又怎麼會瞧得起這等平民百姓,劉小可也是納悶,就在裡屋豎起耳朵聽着。
“你們知道嗎?那夥徐州人就是要造反,他們攔住河道,不讓咱們清江浦的人吃飯,還要逼着咱們和他一起造反,到時候朝廷大軍來了,肯定就要滅了這夥徐州蠻子,可咱們清江浦的人不聲不響的,到時候官府肯定給咱們定個從賊的罪名,少不得也是殺頭抄家的罪過!”那馬秀才說得聲色俱厲。
百姓最信的就是讀書人,一聽這馬秀才這麼說,立刻就慌了,連聲詢問有什麼法子能躲過去。
“明天拜河神,咱們大夥就在那邊說說冤屈,鬧上一鬧,記得前些年的事情嗎,咱們百姓聚起來,連官府都要安撫,他徐州人不過是一夥土棍,咱們清江浦百姓抱成一團,他們也得害怕,到時候或者開河,就算不開河,等朝廷大軍來了,咱們也是個功臣!”
在屋內偷聽的劉小可越聽越是古怪,這套說辭雖然很唬人,可和自己說的有什麼區別,不也是煽動人去鬧嗎?
這古怪沒讓劉小可驚懼,反倒讓他興奮起來,連讀書老爺都參與進來了,那自己還怕個什麼!
那馬秀才鼓動一番,拍着胸脯說自己也會過去帶頭,然後又是許了些好處,自去另外一家了。
既然這邊已經鼓動好了,劉小可也不願意留在這邊受冷臉,那邊人一走,這邊就跑了出去,劉小可出來的稍微早了些,到這個時候,他纔看到,許多人都在走家串戶,看着有和他一樣的市井中人,也有平素裡有體面的商行管事,讀書士子,甚至還看到了一個舉人,劉小可只覺得心頭火熱,無所畏懼,恨不得就在這個時候鬧將起來。
等回到他住的那個破宅院,幾個要好的兄弟都是回來了,彼此交流一番,發現所見所聞都差不多,清江浦靠近運河區域的都在串聯,不少人都被鼓動起來,這裡面也有謹慎小心的,說就這麼活動,絲毫沒見到徐州人活動,連那兩個武館的人現在都在堵住河道的地方以及周圍各處,根本沒有人理會這邊,這讓大家更覺得興奮,看來這大事真能成了。
劉小可那朋友半夜的時候又是來到,這次帶足了銀錢,還帶了幾面銅鑼,說第二天的時候,總要敲鑼鼓譟召集,然後又把劉小可的銀子給了。
這朋友看起來也是很興奮,當晚就忍不住和劉小可說道,要不是當年劉小可曾接濟過他,這次的好事也不會找他,明日這事情做成,肯定是一樁潑天大的富貴,劉小可的朋友還忍不住說了幾個名字。
聽到這幾個震動清江浦的名字之後,劉小可差點給自己那朋友跪下來,這樣的大佬在背後,這樣的事情怎麼會做不成,看來這些徐州蠻子果然是天怒人怨了,自己參與進來,能掛上這樣的大佬,肯定日後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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