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字營馬隊的坐騎都是從草原挑選帶回的健馬,平時草料充足,勤加護養,馬具蹄鐵都是齊全,騎兵也都是從衛所軍戶請來的教頭,結合草原上蒙古各部的經驗教授而成,知道怎麼發揮馬速馬力,知道怎麼保護坐騎,知道馬上作戰,而這些探馬偵騎,不過是綠林響馬這一等,他們那裡有什麼好馬,一匹病馬老馬都要用到死,人有時候大口吃肉,也有吃糠咽菜的時候,那裡顧得上坐騎,至於弓馬功夫,窮文富武,好人家誰會落草爲寇,做了亡命,那弓馬本事都是後練出來的江湖把式。
這些響馬騎手,自以爲天下無敵,覺得只要碰不上官軍親兵一等的騎兵精銳,其他人再不是他們的對手。
誰也沒想到趙字營的馬隊居然精強如此,在趙字營騎馬家丁的快馬強弓下死了幾個人之後,當即一鬨而散,都是遠遠避開,大家又不是什麼燒香拜佛的狂熱信徒,不過爲了錢財好處才被聞香教驅使,何必主動送死?
圍繞在周圍的偵騎對趙字營來說不值一提,連蚊蟲都算不上,可這個態勢卻讓趙字營上下很不舒服,這可不是濟寧空虛的表現,分明是有所準備了。
這一晚天黑之前,站在高處已經可以看見濟寧城了,就地依託個莊子紮營,莊內已經沒有人了,也不知是被抓走還是逃難去了。
真正讓人心裡不舒服的事情,是莊子內的水井被投毒了,還好趙字營的『操』典極爲嚴格,取水之前必須要加以測試,無非是觀察水『色』,然後用牲畜試毒,水井中被投入了劇毒..
好在運河流水,沒辦法投毒進去,又是沿河前進,可以就地取水,運輸也方便的很,不過上下都是嚴令,要求煮開後才能喝。
趙字營沿河北上,從行軍速度來判斷,很容易能判斷出紮營在何處,投毒不難,可這個手段卻讓人想起來後怕,自南向北,就沒有遇到過什麼阻礙,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了警惕,突然之間,用了這樣的手段,如果趙字營真的鬆懈了,那必然會有死傷,而且會造成恐慌..
對這件事的處理,李嵩、李森那李家幾個兄弟就佩服的五體投地,自跟着行軍北上,他們對趙字營的軍勢雖然佩服,卻對軍紀很不理解,趙字營的軍紀沒有大明的那麼殘酷,動不動就要砍手砍腳、箭支穿頰,絞死砍頭更是常事,可趙字營只不過是軍棍和鞭打,他們覺得這樣壓不住下面,可軍紀鬆垮,偏又繁複細密,事事都有約束,吃飯喝水都有規矩,對這些,李家兄弟私下裡更是不屑一顧,認爲是鄉下男丁沒見過什麼世面,拍腦袋想出來的這麼多規矩。
下面當兵賣命吃糧,不就是爲了求個痛快,你約束這麼緊,軍紀這麼鬆,讓大家沒有畏懼還容易心生怨恨,到時候如何能驅使大軍爲你賣命,沒想到的是,趙字營的軍紀約束的兵卒聚散如同一人,也靠着這軍紀,家丁團練不能隨意喝水,必須要用自己的葫蘆喝已經煮開的水,這才避免了被這有毒井水傷到。
“大哥,聞香教妖孽肯定有了預備,爲求穩妥,是不是就地紮營,等第三團上來再向前?”夜間合議,衆人巡營時候增加了輪值的力量,要求各團各隊隨時整備待戰,合議時候,每個人都很嚴肅,王兆靖提出了穩妥爲先。
“三哥,到了這邊,如果停住不動,那就是對敵示弱,軍心士氣也會搖動,咱們這次出動了三個團兩個大隊,裝備精良、糧草充足,對聞香教這等豬狗不如的廢物,還要講什麼穩妥嗎?”吉香毫不客氣的開口反駁,他從心裡盼着開戰,突然要求什麼穩妥,當然不會同意。
在邊上的石滿強點點頭,悶聲說道:“大哥也講過,這些邪教妖人暗地裡做手腳還行,真要大軍交戰,他們不是對手,而且下面家丁趕路到現在,都已經有點鬆懈,如果距離這麼近的時候停下,家丁們肯定會心氣浮動,真要再打,恐怕會有大麻煩。”
那邊陳昇點點頭,對趙進說道:“石頭在東岸村寨呆了這麼久,真是沉下去做事,懂得練兵用兵了。”
聽到這話,石滿強黑黝黝的臉膛有些發紅,嘴卻忍不住咧開,笑意滿滿,不過吉香臉『色』卻有些尷尬,他的浮躁被趙進和陳昇批過不是一次,劉勇笑嘻嘻的坐在下首。
可這樣的情景,卻讓王兆靖頓時火大爆發,擡高了聲音說道:“趙字營的確強,我們這幾個團幾個大隊的確勢大,可這是我們的命根子了,流賊有精銳近萬,青壯過十萬,萬一有什麼閃失,接下來怎麼辦,周圍那些混賬,甚至徐州本地這些豪強,就會把我們撕的粉碎,你們想到這個了嗎?”
王兆靖極少有這樣爆發的時刻,他這個樣子,其他幾位先是愕然,接着都是沉默,陳昇在那裡搖搖頭,王兆靖也收了笑容。
“三哥,咱們當年幾百人面對幾萬流賊,大哥、二哥就這麼領着大夥衝到城下把他們殺的大敗,現在咱們有近七千的大隊,過千的馬隊,還有弓箭火器,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求穩求穩,那以後還打不打了!”吉香站起,咬牙開始爭辯,聲音也是越來越高。
王兆靖先是皺眉,隨即滿臉通紅,大聲說道:“你是說我現在怕了?還是說我當年膽小嗎?你們在城外殺敵,我在城內殺敵,我不是怕了,我是顧全大局!咱們打拼出這個局面來多不容易,一定要謹慎,一定要謹慎,難道我就是怕了這些嗎?”
當年流賊渡河南來之前,王兆靖因爲準備走科舉功名路,在城內讀書進學,兄弟幾個在那時候已經有了分離的傾向。
可幾萬流民圍攻徐州城的時候,趙進和陳昇幾人領着幾百家丁殺入數萬流賊之中,當真是九死一生,而王兆靖在堅城之內,領着人守城堵住城門,也是兇險萬分,但這件事在趙字營中提起的不多,私下裡議論,也會說王兆靖當時臨陣脫逃,沒有和大家生死患難與共。
夥伴們遭遇伏擊,孫大雷戰死那一次,王兆靖就曾崩潰過,徐州圍城,他也沒有並肩作戰,趙進和夥伴們自小到大的幾次關鍵之處,王兆靖的表現都不能說太好,不過這個事情大家只是心裡有數,不會提起來,這些事在王兆靖的心裡同樣是瘡疤,不能提起,今天大家爭論的急了,吉香未必有這個意思,卻被王兆靖當了真。
到這個當口,王兆靖的沉穩從容、斯文氣度已經全然不見,在那裡惡狠狠的盯着吉香,吉香滿臉漲紅也是絲毫不讓。
“都坐下,自家兄弟什麼都能說,自家兄弟有話都會直說。”一直坐視大家爭論的趙進終於開口。
他臉『色』平淡,聲音中無喜無怒,可熟悉趙進的夥伴們卻都是不敢再說了。
“徐州太小了,南直隸那邊忌諱太多了,在那樣天下核心之地,徐州之外,哪怕是對清江浦,我們也只能以商會的名義『插』手掌控,能落地生根盤踞的地方就是荒草灘,那邊實際上是無法之地,如果我們對淮安府、揚州府和鳳陽府三處,或者更南的動手,那立刻就是要牽動天下,不光是朝廷會發兵會剿,地方上那些士紳豪霸也會和我們不死不休,北直隸是京畿重地,河南那邊藩王衆多,又是中原之地,碰起來同樣是麻煩,我們唯一能拿下的方向就是這魯南地方。”
王兆靖輕嘆了口氣,趙進繼續說道:“拿下魯南地方,我們能抓住更多的人口,控制更多的田地,我們的局面也會翻倍,而不是被侷促在徐州之內,支離破碎的分散在南直隸各處,而是有一個完整局面,到時候調集力量,彙集物資,都會從容方便,到這時候纔是更進一步。”
趙進站起,聲音也變得嚴肅,看着大家說道:“爲這更大的局面,爲這更進一步,我們值得冒險,值得賭這一次,既然來到這邊,那就不能遲緩,不能耽擱。”
王兆靖剛要說話,趙進又是說道:“日久生變,我們要速戰速決,不能等官軍彙集過來,也不能等聞香教再深入經營下去,雖說他們用咱們的法子再怎麼練也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可這個卻是天大的麻煩,何況,我們的事情還不止這些。”
吉香用拳砸了下手心,很是激動,趙進這話等於是定下了基調,要戰!
“兆靖,明日你早,你就乘船回徐州..”
話還沒說完,王兆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滿臉漲紅,揮舞着雙手說道:“大哥,小弟也能披堅執銳,也能上陣殺敵,小弟不怕屍山血海,大哥這個時候讓小弟回徐州,莫非是嫌棄小弟怯懦膽小嗎?大哥若是不信,小弟明日願作爲先鋒,願死在陣前..”
“閉嘴!胡思『亂』想!胡說八道!”那邊王兆靖說到最後,嗓音已經變得沙啞無比,可這話卻讓趙進火了,揚聲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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