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回去!我要馬上回去!”英國公府上的大廳中,蘇宏臉蒼白,一頭汗水的團團亂轉。
張懋帶回來的大朝上的消息,讓他再也無法安穩下來。雖然不知道 兒子蘇默究竟是如何招惹到這麼大的麻煩,但此刻面臨的危機之大是顯而預見了。
“博遠,你回去又能做什麼?和錦衣衛對抗?還是乾脆逃跑?”英國公張懋無奈的看着他。這個平日裡頗爲沉穩的兄弟,此刻顯然是亂了方寸了。
“且不說和錦衣衛對抗如同造反,就算是對抗你能抗的過嗎?那幫傢伙可不會跟你講什麼孔孟之道的。你一個弱質書生,再加一個年幼的默哥兒,怎麼抗?”
“若說逃,嘿嘿,怕是有人巴不得你這麼做呢。若你不逃,又怎麼能坐實默哥兒的罪名?到時候,就不是原先這點莫須有的臆測之詞,而是無數的鐵證如山了!”
蘇宏面如死灰,頹然坐倒在椅子中,只覺得似乎全身的力qi 都被抽空了一般。
和錦衣親軍對抗他沒想過,但是先前心底隱隱的打算,卻正是想着帶兒子先躲出去再說。
此時聽的張懋一番話,卻不啻於一桶涼水當頭澆下。他並不是蠢人,腦子稍微一轉便已知道 ,張懋所說的後果絕對會變成事實。對方這一計就是陽謀,堂堂正正而來,讓你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無論怎麼選擇,都會落入對方彀中。
張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的嘆口氣,搖頭道:“賢弟,你怎的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
蘇宏精神一振,猛地擡頭看向張懋。便如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敏銳的聽出了張懋話中的潛意思。
“公爺可是有法子救訥言?若能救得,宏……”話出一半,看着張懋似笑非笑的臉,不由的又頓時噎住。面孔漲的通紅之際,想要說什麼卻是難以爲繼。
前次派過去的福伯和石悅,已然算是還了上代遺留信物的情分,甚至可以說遠超了那份信物的分量。英國公府已然不欠蘇傢什麼,反而是蘇家倒欠了英國公府太多。
前情已然無以爲報了,纔有了自己甘願留下爲僕的決定。此番又受恩惠,他蘇宏還能拿出什麼來償報?
一時間,蘇宏又是焦急又是羞愧,那後面的話又如何出口?可兒子的危機卻無論如何不能不顧,糾結羞愧之餘,微一咬牙,便準備 不管不顧的豁出一切先應對眼前再說了。
張懋早把他神看在眼中,見他還要再說,擺擺手打斷,搖頭道:“賢弟,你方寸亂了!方纔我說了那麼多,你好好想想,難道真想不到其中的微妙?”
蘇宏一愣,腦中瞬間飛一般轉動起來。少頃,猛然眼睛一亮,遲疑的道:“公爺說的,莫非是徐……”
張懋呵呵一笑,老神在在的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這纔不慌不忙的點頭道:“不錯,正是徐閣老。”
蘇宏神一喜,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張懋道:“實話說,開始那會兒來勢之兇狠,陛下又龍顏震怒,着實把我也一通好嚇。只是後來嘛,嘿嘿。”說到這兒,他話音兒一頓,一張看上去粗豪的黑臉上,忽的露出狡猾之,低笑了幾聲,滿是透着得意 之意。
蘇宏有些不明所以,莫名的看着他。張懋眼神幽怨,臉上的得意 之,漸漸轉變成凜然。
“陛下震怒,嘿,這震怒的妙啊。徐閣老也不愧是三朝老臣,其心智手腕端的厲害啊。”
他喃喃的說着,似是和蘇宏解釋,又似是自言自語。
蘇宏隱隱有所悟,心中凜然之際,試探的道:“公爺之意,此次之事……是陛下和徐閣老……”
張懋長長吐出口氣,眼神轉回到他身上,撇嘴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演戲!鬧出對默哥兒這碼事兒,固然是有人對默哥兒下死手,但未嘗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至於陛下的震怒,徐閣老的插言,自然也是早有預謀。”
說到這兒,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搖搖頭頓住話頭,又道:“賢弟只管放心。此番不論雙方目的爲何,總是能保的默哥兒無事。且不說徐閣老最是喜歡提攜後進,有他老人家從中斡旋,任誰也不敢過了線。就是牟斌那人也不是糊塗的,做事向來公允不說,心肝兒也是七竅玲瓏的,否則你當他如何能做的這錦衣衛指揮使?”
說到這兒,看着蘇宏臉上仍有些惴惴,便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拍拍蘇宏肩膀,笑道:“行了,放心。且不說方纔那些,不是還有爲兄我嗎?本公的侄兒,我倒要看看哪個敢欺負他,須仔細扒了他皮!”嘴中說着,黑臉上驀地閃過一抹狠戾之。
轉身從新坐回位上,臉上神隨即平復下來,接着道:“我已命悅兒啓程往武清去了,正好過些日子便是一位故人的壽誕。往年都是這些後輩們代我們這些老傢伙去的,此番正好過去領着默哥兒同往。默哥兒也大了,也該多結識一些人才是。哦,聽那混小子說,還要邀着定國公家的小子一起,嘿,都是年輕人,想必定是能投緣的。”
他說的輕描淡寫的,蘇宏卻聽得精神一振,至此纔算是真正 的放下心來。
定國公,那可是和魏國公同出一脈的。認真說起來,雖然魏國公看似是在衆國公里更高一籌,但實則與這位同出一脈的定國公比起來,在當今天子心中的分量,卻不一定真能比得上。
無他,成祖靖難那會兒,兩邊的立場決定了這個結局。要知道 ,現在的天子,可是成祖一脈啊。
有了英國公的支持,如今再加上這位定國公隱隱的站在背後,這大明朝上,便是天子都要顧忌幾分了。
蘇宏一身虛汗的告退了。正如張懋所說,如今他一動不如一靜,若是兩位國公都解決不了,他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麼。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必他往回奔波了,自家兒子肯定會和自己在京裡見面。不過就不是什麼應對,而是押解入京,一起等着砍頭了。
能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聽天由命。蘇宏想的通透了,倒也灑脫了。至於說後面張懋又出主意通知那位親家,正好考驗下那邊的反應,被蘇宏斷然拒絕。
雖然他沒繼承他老子一身本事,但那份靈魂中傳承的忠肝俠骨卻是半分不少。真要是註定自家倒黴,那便自家一家擔着就是,決不去拖累旁人。
張懋嘴上不以爲然,但心中卻是極佩服的。他和程敏政往日又沒有仇怨,之所以出這個主意,也不過是文武天生的不對付,抱着看熱鬧的惡趣味心態罷了。蘇宏不肯,便也不再多說。
轉過天來,宮中下旨,命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徐溥,提督學政、文淵閣大學士王懋共同巡查鄉試事。
旨意一下,京中各方雲動。六部、各院均有無數驛騎四散出京,爲的自是提前給各自派系傳遞消息,以作應對。
同一時間,錦衣衛指揮衙門也秘密派出緹騎,由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親自帶隊,兩位錦衣千戶隨侍一同出了京師。除了極少數人外,沒人知道 具體的去向。
京城這邊雞飛狗跳,遠在武清的蘇默卻半點也不知曉。或者說就算知曉了,也沒那個能力改變什麼。
他這會兒正頭疼着呢。
頭疼的根源和衣食溫飽什麼的無關,和危機什麼的也不搭噶。他頭疼的是兩個人。一個是魏國公小公爺徐鵬舉,另一個,卻是一位大閨女,彪悍的大閨女,何瑩。
這兩個初次見面就拎刀子打了個天昏地暗的男女,因着某日何言的拜訪,正撞見了賴在蘇默家裡混吃混喝的徐小公爺,頓時便火星撞地球起來。
徐小公爺長這麼大,頭回在武清吃了癟,還是一連兩回那種。其中一回自然就是想裝逼欺負人,結果被蘇默這妖孽冷不丁擺出倆大神給硬生生憋回去那回;這另一回,就是在武清大街上頭一回本出演,結果就遭遇了無情的阻擊。罪魁禍首便是何言、何瑩這對兄妹。
何言倒也罷了,雖然當時一出場就力壓八健卒,但始終留有餘地;可是何瑩那女漢子,出場便是衝着小公爺去的。功夫高不高的先不說,那刀子舞的叫一個彪悍啊,嘴裡還把徐小公爺罵的那叫一個狠啊。
徐小公爺記得可清楚着呢,話說心裡都有陰影了。原本打着收拾完蘇默再去收拾這女人的,不成想第一步就胎死腹中,反倒成了蘇默的小弟,後面的念頭便也就消散了。可如今這一見面,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當場那臉便陰沉下來。
而何大女俠呢,那本就是以“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爲最高準則的,忽然發現 了那日當街調戲婦女的**賊,那要不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話,豈能對得起一個俠字?
於是乎,蘇家的院子裡頃刻間便是脣槍舌劍、雷霆暴雨了。
呃,爲啥不是刀槍劍影而是脣槍舌劍?很簡單啊,徐小公爺的功夫不在手上而在嘴上,嘴炮無敵 !此刻當然是出嘴不出手了。況且自個兒是啥身份啊?堂堂小公爺!嗯,還是君子。聖人曰:君子動口不動手。
而何大俠女呢?當日就差點吃了八健卒的虧,眼瞅着那八個傢伙虎視眈眈的,這要是傻乎乎的衝上去豈不是自己找虐?至於說找大哥幫忙,咳咳,當日不過喊了兩聲,就被旁邊那個可惡的蘇小子好一通嘲諷,這會兒何大俠女實在是拉不下臉啊。
而且看哥哥和那蘇小子的關係,如今又是在蘇小子的地盤上,怕是就算自己喊了,哥哥也不會出手的,那又何必自找難看?
既然如此,那便用眼光殺死他!用言語鄙視死他!江湖兒女,重要 的是一身俠骨、一腔正氣,只要表現出這些,其他的形式不重要 。
就這樣,蘇府下人們發現 ,往日覺得很是熱鬧的感覺,與這一天比較起來,實在是弱爆了。
往日裡便再如何熱鬧,也不過就是控制 在某一間房或者某一處院子的範圍。可是今天,那自庭院中某一點激發的聲浪,片刻間便有涵蓋整個蘇府的架勢。
何女俠柳眉倒豎、美眸圓睜,咒語與唾沫齊飛,劍光與水光共一。劍光自然是那手中的劍,這水光嘛,好,那是飛濺的唾沫反射的。
而對面呢,徐小公爺羽扇綸巾、意態悠然,談笑間俚語紛繁,花樣百出,簡直就是檣櫓灰飛煙滅。一手背後,挺胸昂首,嗯,除了一副堅定的站在八健卒後面,打死也不往前一步的態度外,那叫一個風度翩然啊。
“何兄,這是要搞哪樣啊?”看着場子裡如同鬥雞般的兩人,蘇默使勁的揉揉額頭,**般的看向何言。
何言沉默不語。半響,慢慢擡起頭,緩緩吐出一句話,登時將蘇默雷的外焦裡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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