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縣中,大街上一輛馬車飛快的奔馳着,惹的路上行人紛紛驚罵着躲閃不迭。
車後七八個漢子甩開大步,撒開腳丫子緊緊跑着跟上。領頭一人手裡還拎着把黑黝黝的大斧子,讓路人驚罵之後又嚇了一跳,趕忙將罵聲嚥了回去,慌不迭的轉身而逃。
車廂中,蘇默臉黑的什麼似的,恨恨的盯着對面受氣小媳婦兒似的徐鵬舉,咬牙道:“一個娘們兒,能翻了天去?禍事禍事的,禍你妹啊禍!你可真是給我長臉啊。”
徐鵬舉低着頭不說話,兩手食指急促的對點着,眼神兒瞟啊瞟的,卻怎麼也不敢跟蘇默對視。
時間回朔到半盞茶功夫之前。
趙奉至的書房中,徐鵬舉突然的從天而降,讓衆人都大吃了一驚。再聽到此人口中不迭聲的禍事了仨字兒,原本正剛剛討論過眼前危機的幾人,頓時都不由的警覺起來。
只是等到再一仔細詢問,徐鵬舉吧啦吧啦一通說完,張悅是滿臉的無語,趙奉至老夫子是一臉的耐人尋味,而蘇默同學,則是滿滿的一腦袋黑線了。
事兒不大,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算事兒。就是一個女人忽然上門了,這個上門的女人的名字,叫何瑩。
何大女俠神經結構大概確實與人不太相同,她不覺得自己冒然的登門有什麼不對,也從沒想到過,自己或許不太受人歡迎。
當然了,何女俠還是承認自己跟蘇默有些不對付,但也僅僅只是一點不對付而已。這點不對付應該不至於不讓自己進門吧,要是那樣的話,心胸豈不是太狹窄了?太不男人了?江湖兒女,怎麼可以這樣呢?不會的!
於是,她很淡定的叩門,很淡定的推開攔着她問她來意的蘇家下人,又很淡定的強行走入前院。然後,她開始不淡定了。
不淡定的原因,是因爲她居然被人攔住了。攔住她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那個前天來時見過的那個好像不怎麼說話的冷麪人。這個人也就罷了,何女俠從不強求別人非要對她笑臉相迎。
可是另一個人就讓何女俠咬牙了。
徐鵬舉,那個狗屁的什麼小公爺。一個當街調戲婦女的淫賊,一個不敢跟自己單挑的膽小鬼,一個能和自己對罵小半個時辰,罵詞兒愣是不待重樣的混蛋!
而就是這個混蛋,居然敢率先對自己發難。不但攔着自己不讓進門不說,還連諷刺帶挖苦的挑釁自己。這個能忍嗎?絕對不能啊!
瞅瞅那總是跟在這傢伙身邊的那八個人不在,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啊。
於是,覺得自己不是君子,可以動手,也充分滿足動手環境的何女俠,立即便付諸行動了。
就在徐小公爺剛剛拉開架勢,毒舌才翻轉了不過三轉的時候,何女俠一個彈跳,然後前蹬。
呯!世界終於安靜了。
何女俠心下大爽,覺得終於掃清了障礙,可以去後院追尋自己的真愛了。
但是,原本站在旁邊懶得打嘴炮的徐光祚見她動了手,終於怒了。上前只一個衝拳,便將何女俠震了個趔趄。
而唉喲着爬起來的徐鵬舉小公爺壓根不敢多看,哭爹喊孃的先將八健卒等人喊了來護駕,這才感覺心中稍安。
而心神稍安之後,卻見雖然前面有徐光祚擋住了那彪悍的女人,但無論是聞聲而出的楚玉山,還是後面又出來的福伯和韓老爹,都是一臉的爲難之色,不好對那女人怎樣。徐鵬舉小公爺覺得事態危險了。
這個女人口口聲聲喊着要找韓杏兒,可韓杏兒是誰啊,那可是老大的女人,算的是自己的小嫂子啊。
對於何瑩百合花的性質,徐鵬舉雖然不甚明瞭,但是從十歲起就混跡花叢,堪稱實際行動上的矮子,卻絕對是理論上的宗師級的徐小公爺來說,本能的感到某些不和諧。
所以,他認爲這個時候,應該立即報知自己的老大親自來處理纔是王道。
就這麼着,他暗暗囑咐八健卒看好那女人,自己喊了楚玉山,讓他派人領着,一路直奔城中,徑直來尋找蘇默。
本來麼,這事兒到這兒也沒啥,說不定蘇默還能大大誇獎他幾句,比如急老大之所急、爲老大紮好籬笆不辭辛苦之類的。
可惜,可惜的是徐小公爺覺得,既然來通報了,那就應該把事兒儘量說詳細咯。兵法上不是有云:報必精細嘛。自己名鵬舉,那可是嶽元帥轉世,別的事兒可以出錯,涉及到兵法的事兒決不能含糊。
於是,就在趙奉至老夫子的書房中,當着趙奉至老夫子和張悅,以及跟在一旁的老管家的面前,徐小公爺語聲鏗鏘的將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個通透。
“……她對嫂子有圖謀!絕對是!以小弟豐富的經驗分析,應該有兩個可能。一是想幫着她那個哥哥跟老大你爭女人;二嘛,會不會是老大你沾過她什麼便宜,她想通過這種方式賴上你……”
就是這一句話,徐鵬舉發誓,如果人生再重來一遍的話,他絕對絕對不會將這麼精妙的推論拿出來。
都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話果然有理。就算是英明如蘇老大這樣的,也在聽到自己如此強大的推理後,當場臉就黑了。
自己怎麼就忘了呢?爺爺可是曾經教過的,永遠不要表現的比你的上司更精明。唉,天才如自己,竟也一時忘形,犯了這麼大的錯誤,怨不得老大如此生氣啊。
徐鵬舉默默的想着。
這個可憐自戀的孩子,壓根就沒發覺,當他說出那個強大的推論後,滿屋子裡趙奉至老夫子,還有老管家望向蘇默時的眼神兒……
蘇默也絕想不到,這個奇葩的小弟直到此刻,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哪兒。
想想當時趙夫子和老管家的眼神兒,蘇默真想在地上找條縫兒藏進去。
嚓的!又是跟人搶女人,還是在這個時候,自己還能不靠譜點嗎?自己跟人搶女人的名頭,難道真的就擺脫不掉了嗎?蘇默覺得很憂傷。
這還不算,這個奇葩小弟居然還要再給自己栽上一個沾女人便宜,然後不負責被女人追上門的帽子。那一刻,蘇默是真的很想很想掐死他。
可惜,蘇默的心情不被理解。於是,他只能在趙夫子和老管家哀其不爭的目光中掩面而去。至於說一出門就吩咐快馬加鞭,其實並不是急着趕回去,實在是感覺身後趙夫子和老管家的目光如芒在背,急於讓他擺脫這份窘迫所致。
但是又要可惜了,只聽着外面石悅那廝的一句大吼:“再快點!敢跟公子搶女人,回去砍死他!”的話後,蘇默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車廂中,徐鵬舉忍辱負重,低頭不語。旁邊張悅麪皮一抽一抽的,拼了命的忍着不笑出來,肚子都快要抽筋了。從頭到尾,最明白事情真相的就是他了。從未想到,這次出門一趟,竟能看到如此妙事,張悅歡樂的不要不要了。
“想笑你就笑出來,小心憋死!”蘇默恨恨的瞪着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張悅再也憋不住了,終於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直笑的天昏地暗,笑的鼻涕眼淚的,直到進了蘇家大門還不能完全消停。
前院中,何瑩滿面悲憤,對着冷臉站在面前的徐光祚聲聲血淚控訴着。爲啥不動手了?動了,但是完全不是對手啊。
老天不公啊!爲什麼這些惡人都這麼厲害?師父常說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然大有道理。世間正義想要得到伸張,便是要我輩俠義之人不怕犧牲、不畏**才能得以實現。
他們阻攔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仗着武力強橫欺負自己,還仗着人多勢衆圍觀自己,但是自己絕不屈服!絕不!
何瑩攥緊了拳頭,哪怕今天怎麼也進不去,卻也一定要表露出自己的決心,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態度。
就這樣,在這種沉默的僵持中,蘇默陰沉着臉走入了院中。
“何姑娘,你究竟要做什麼?”蘇默咬牙怒道。
何瑩也怒,瞪眼道:“你回來了,正好,你說說,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憑什麼不讓我見杏兒?”
蘇默差點氣笑了,滿臉古怪的看着她:“憑什麼?這裡是我家又不是你家,我憑什麼要讓你進去?杏兒是我媳婦兒,你又憑什麼見她?”
何瑩噎住,窒了窒,漲紅了臉揮拳道:“你家不進就不進,好稀罕嗎?但是你說杏兒是你媳婦兒,你們成婚了嗎?可笑至極!再說了,你貪花好色、浪蕩無形,而且還膽小怯懦,天性涼薄。如你這般,杏兒真要跟了你,豈不是要害了杏兒一生?休說我對杏兒一見愛慕,便非如此,單隻憑我被俠義之道,便容不得這事兒!”
這話一出,蘇默腦門上青筋都要蹦起來了。怒道:“喂,八婆,別無理取鬧啊。我怎麼貪花好色了?又怎麼放浪無形了?還什麼膽小怯懦、天性涼薄,這都他媽的什麼跟什麼?別以爲老子不打女人啊,再信口開河,女人老子也照打不誤!”
何瑩哈的一聲,不屑道:“還不承認?你既然有了杏兒,那上次街上那個妙芸又是怎麼回事?別說你們之間沒什麼啊,那女人的眼神兒可騙不過我。還有你,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吞下去,你敢說你們之間沒什麼?嘿,只是讓人不屑的是,即是你的女人,當那個淫賊調戲她時,你在做什麼?躲在後面,話都不敢說一句,跟個縮頭烏龜似的。現在倒好,竟還跟這淫賊同居一屋成了朋友。可憐那位妙芸,被人無情的拋棄了,這會兒卻不知在哪裡受苦呢。這不是膽小怯懦是什麼?這不是天性涼薄又是什麼?”
這話一出,旁邊衆人都是一愣,相互對望一眼,又再看看張口結舌的蘇默,都是眼神兒一飄,裝作若無其事的四散躲開了。
這可是主家的私事啊,大夥兒聽到了不好吧。會不會被滅口呢?哎呀,好危險,還是早早散了比較好。反正主家已經回來了,具體怎麼處理自有主家拿主意就是。
至於張悅、徐光祚和徐鵬舉,則是覺得事關朋友的隱私,也實在不好意思聽下去啊,兩下都尷尬,躲開纔是朋友之道啊。
於是,場中忽然一清,只不多時,就只剩下中間鬥雞般對視的蘇默和何瑩倆人了。
眼見旁邊衆人陸續散去,何女俠大喜。覺得這絕對是公理正義得到了伸張的表現,他們被自己的正氣羞愧而退了。
蘇默說不出話來是氣的。自己跟妙芸確實沒什麼啊,不過就算有什麼,又他喵的關你屁事啊?
還有,這他喵的當日還是你大哥一個勁兒的讓我遠離妙芸呢,你丫的不也在場嗎?這會兒怎麼就成了我天性涼薄,拋棄妙芸了?當日事情的始末你難道不知?這會兒拿出來顛倒黑白誤導人,他媽的,不能忍啊,這實在不能忍了啊!
“八婆,你顛倒黑白,毀我清譽,老子忍不了了,就算何言兄怪罪也顧不得了,老子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蘇默大吼一聲,作勢欲撲。
何瑩雙目一亮,不驚反喜,叫道:“怎麼,說不過就要動手了嗎?好啊,我喜歡,照打!”
“啊,八婆,你真打……我操!該死的,我打……啊,放手啊八婆!”
“哈,來啊,來打我啊。沒用的男人…..哎呀,你竟敢…..你……你無恥…….”
“無恥你妹啊!是你讓我打的,怕了就趕緊認錯…….啊!你好狠!你這個該死的女流氓、百合花、蕾絲邊,我詛咒你…….”
“無恥小賊,好色之徒,沒……..哦~,你竟敢…….老孃跟你拼了!我要殺了你啊啊啊啊啊…….”
院子四周,衆人各自躲在暗影中,側耳聽着裡面的慘叫聲、怒喝聲,時不時還有古怪的喘息聲,不由的均是面面相覷。裡面那兩位,究竟是在搞哪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