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一陣亂響,密林中分枝拂葉之間,顯出兩人一熊的身影。看着前方一座高不見頂的山峰,湯圓嗚嗚嚕嚕的衝蘇默一通比劃。
出去的地方,就在那山裡。蘇默精神一振,讚許的摸了摸它的大腦袋,伸手向後,從胖子身上取了一枚果子遞給它,以示表揚。
胖子滿頭大汗,臉黑的鍋底也似。渾身上下踢裡拖落的掛滿了各色果子,卻是這一路上順手所得。
這個境中境所出極爲豐富,各色野果隨處可見,全不似外面那片秘境貧瘠,這讓胖子本來歡喜不已。可爲毛收集來的果子卻讓自己一人揹着?少爺身份擺在那兒,空着手倒也罷了,可那隻該死的熊呢?竟然也恃寵而驕,但凡往它身上放點東西就瞅個空擋給扔下來。
這貨打又打不過,罵它壓根不理會,幾次三番之後,胖子只能無奈的一個人當起這人形馱獸了。
而若單單只是這樣的話,胖爺看在這貨帶路黨的份子上也便忍了。可最讓胖爺忍不了的是,在胖爺終於按捺不住,起了打點野味的心思時,這貨竟然張牙舞爪的死活不讓打。
鬱悶個天的,什麼時候熊瞎子成了吃素的了?也不對啊,這貨明明吃烤魚吃的那叫歡暢啊,不過半天功夫,就將之前兩人存儲的烤魚乾的精光了。
奶奶個熊的!這顯然是故意針對胖爺的啊,仗着體格大欺負人是不?真當胖爺怕了你個畜生不成,放馬……不是,放熊過來!胖爺出離的憤怒了,豁出去了,打不過也要打,要爲尊嚴而戰!
不過最終還是給蘇少爺攔住了。蘇少爺當時神色複雜,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是讚歎:一隻熊,竟也懂得維護自己地盤上的子民,堪稱仁慈節烈之主,殊爲難得,便成全了它就是。大不了再忍忍,待到出去後,還能少了肉吃?
胖爺只得作罷,只是這口氣卻終不得發作,憋悶的很啊。不過好歹此刻總算是勝利在望了,胖爺心情略轉之際,也是不由的有些激動。
兩人一熊稍事休整,這才又繼續前進。之前那莫名的災難發生時,兩下里都是悶頭狂奔,早不知跑出幾十裡外了。這一路重新走回來,再加上路上不時停下采集食物,卻是整整耗費了大半天的時間。
眼見日頭西斜,黑夜將臨,而那山看似近在眼前,但真要走過去,卻仍是需些時間。所謂望山跑死馬,便是如此了。
蘇默琢磨着還不知出去究竟是出的哪個地方,更不知道將要面對什麼情況,所以儘量的做好萬全的準備纔好。故而當即決定,就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待到大家都將體力精神恢復到巔峰後,於明日再一鼓作氣走出去。
湯圓對此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說到家,它仍然只是一隻熊,雖然很聰明,甚至聰明的如同成了精。但是既然認了蘇默爲主,便一切以蘇默馬首是瞻。再說了,作爲一隻熊來說,休息一晚又或不休息的,根本沒差。
而胖爺則是大大鬆了口氣兒。他可不比湯圓那野獸,這一天下來奔前跑後的,饒是身懷功夫,此刻也是頗爲疲憊了。聽蘇默決定休息一晚,大是贊同。
這境中境不知幾千萬年不現人跡,地貌環境豐茂無比。兩人一熊隨便找找,便尋到一處依山傍水的好去處紮下了營地。
接着便是生火架鍋煮蘑菇的一系列程序,這一套早在外面就做的慣熟了。很快,小小的營地上便飄起嫋嫋的炊煙,香氣瀰漫。
湯圓不讓狩獵林中的動物,倒是不牴觸捕捉水中的魚類。蘇默便再次顯現身手,削了一根竹槍,往旁邊溪水中扎魚。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這裡的魚極爲肥大,隨便一條都足有三四斤以上。
又許是這裡從無人跡的緣故,這些魚都有些傻傻的,在蘇默持槍臨近的時候,只是微微一驚便又故態復萌,悠然的在四周徜徉,並不逃離。結果,不過盞茶功夫,蘇默便收穫了十餘尾之多。
蘇默倒也不貪,算計着夠吃的了,還能留存一些後,便收了手不再下杆兒。回來後,稍事拾掇,扔了兩尾和蘑菇一起燉了,又將剩下的都架到火堆上烤制起來。
不一會兒,鮮香的氣味便四散瀰漫開來,引得湯圓一個勁兒的猛嗅着鼻子,圍着他團團轉,又是蹭又是拱的撒嬌討要,那副恨不得從眼睛裡伸出兩隻小手來的饞像,讓蘇默兩人都是忍俊不住,莞爾不已。
是夜,明月高懸,清風微拂。四下裡一片靜謐,唯有蟲聲唧唧,暗香浮動。蘇默身後靠在湯圓柔軟溫暖的肚腹毛皮上,恍恍惚,整個人便都通明起來,如要超脫這凡塵俗世一般。
從那日離開寧夏城出塞後,這兩月來,還是首次有了真正的寧靜平和。一時間,蘇默忽然有了種厭世的情緒,恨不得就此在這裡隱居不出,就這麼無憂無慮的過此一生算完。
只是這念頭剛一升起,隨即便被他拋開。別說他那麼多牽掛在外,根本不可能捨棄。即便是沒有那些牽掛,真要讓他一輩子困在這個小天地裡,天長日久也終有厭煩的時候。
人畢竟是羣居生物,若沒有特殊情況,誰會真個遺世獨居?便如陶淵明那樣的厭世之人,幻想中的桃花源也是一個有着許多人的小世界;如劉禹錫那般的隱者,也從不曾是真的孤身獨隱,單隻從那著名的中,一句“座上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便可見一斑了。
所以,蘇默這種心緒,不過只是一種新奇而已。屬於一種久疲宣泄的情緒,一種心有所觸的感慨罷了。
即拋開了那種突兀而來的無謂念頭,不由的心頭又浮現出一衆親朋的臉龐。
自打爹爹蘇宏走後,這一去就是大半年未見了,也不知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了?自己這段時間來,折騰出不少的事兒來,怕是以那老頭兒的性子,不知要如何擔心憂慮了。唉,說起來,這卻是自己這個做兒子的不孝了;
還有福伯、石頭、玉山他們,也都好久不見了。唔,還有杏兒、衛兒,多多,也不知他們都怎樣了?
還有何瑩那個悍妞兒,上次好歹勸的她開了竅回去,這次自己又失蹤,可千萬莫要傳到她那裡,一衝動又給跑過來纔好。
至於自己那位便宜未婚妻……,唔,那妹子智近乎妖,反倒最是不需自己惦念的。想必此刻有她在,張悅等人也算是有個主心骨,不至於亂了手腳吧。
還有……還有……
他腦子裡走馬燈似的轉的,就這麼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直到某一刻,忽然心有所動,猛的驚醒過來。
看看天色,應是後半夜了。身下倚着的湯圓此刻正擡起頭,兩隻圓圓的眼睛在黑夜中發着綠油油的光,緊緊的盯着暗影中某個方向,嗓子眼裡發出低沉的嗚嗚之聲。
蘇默心中一緊,翻身坐起,眯着眼看了看那個方向,低聲安撫着湯圓,讓它重新平靜下來。
身後林中一聲輕響,胖子輕巧的閃了出來,臉上若有所思。
“怎的,發現了什麼?”蘇默扭頭看着他問道。
胖子搖搖頭,又回身望望黑沉沉的密林,遲疑了下,這才低聲道:“什麼也沒有。”
蘇默皺眉道:“既然沒有,你們又擔憂什麼?”
胖子欲言又止,終是凝重的道:“正是什麼都沒發現,才更讓人擔憂。我總有種被人盯住的感覺,那感覺……那感覺……”
他比劃着,努力想要描述清楚,但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不由焦躁的使勁一揮手,道:“總之,很不好!喏,您看看那隻厚皮熊,想必它也有所感應。”說着,下巴衝湯圓一點。
打從蘇默口中知道了湯圓變態的防禦力,湯圓在他的口中便有了厚皮的名號。這個名號既是明白描述湯圓的防禦力之意,潛意識也是暗諷湯圓無恥的性子。
只可惜作爲一隻熊,湯圓哪裡會體會到這些高深的含義,倒是讓胖爺真真的成了對牛彈琴、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了。
不過好在胖爺也不在乎熊懂不懂,只要自己出了氣便是好的。至於說熊懂不懂,又或懂了也不能開口辯駁,胖爺更是樂見其拙。這般只有我罵你,你卻不能罵我,或者明明知道我罵你,偏偏你卻無法回罵報復,正是胖爺最歡喜、最擅長的戰鬥模式。
呃,至於說這樣欺負一隻畜生會不會掉份兒……咳咳,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嘛。
對於這一人一熊之間的齷齪,蘇默懶得去多管。兩者都屬於奇葩類型的,作爲正常人,實在是很難理解奇葩的世界的。況且,他現在全副的精神,都放在了未知的危險之中。
不必胖子指出,剛纔湯圓的不安和異常他都看在眼裡了。無論是胖子還是湯圓,都感覺到了危險,那就八九不離十,應該不會錯。而偏偏胖子一番探查,卻探查不出半絲端倪,這事兒,可是有些有趣了啊。
這麼想着,他微微闔上雙眸,瞬間啓動了上帝視角。神識之中,四周淹沒於暗夜中的景物,如同水波盪漾般向外湮開。剝去了夜的遮掩,漸次露出了真容。
五十米、一百米、五百米、一千米……直到近五里之遙,神識才漸漸模糊起來。
微微蹙起眉頭,睜開眼睛,蘇默的眼底閃過一抹疑惑。正如胖子所說,沒有任何發現。若說胖子靠的是肉眼發現不了異常沒什麼,可是連他的神識都發現不了,這可就明顯事兒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