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了一個冬季的草原上,被突如其來而又莫名其妙的兩場大戰,徹底打破了平靜。消息隨着弘治十二年初春的風聲,很快引起各方勢力的關注。
這其中最讓人震驚的,是據說那位曾經失蹤的大明欽差副使忽然又出現了。而且一出現就瘋了般的向蒙古二王子發起了攻擊,追的二王子濟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
而第二件事兒則是讓人感到詭異了,說是蒙古大王子圖魯博羅特,忽然也向羅剎人的南方軍團發動了總攻,並一舉將南方軍團擊潰。
但之所以說詭異兩個字,卻是因爲大勝之後,不知爲何卻毫無半分勝者氣象,反倒如同被人追殺似的,在大草原上狼奔豕突,可偏偏氣身後並未發現任何人蹤跡。這大王子莫非是發了癔症?
博羅特若是知道自己被人當做發了病,怕是定要一口老血噴出去。王八蛋才發癔症呢,你全家都發癔症!鬱悶個天的,自己這是遭了什麼孽,竟被一羣可怕的蚊子追的滿世界跑?
沒錯,在外界看來極爲詭異的潰敗,確確實實是因爲有追着他不放的。只不過這個追擊者不是人,而是烏壓壓鋪天蓋地的一大羣蚊子:草原大黃蚊。
身爲草原人,博羅特比任何人都瞭解這種蚊子的可怖之處。但更因爲了解,才更加不解。蚊子這種東西,哪怕個頭再大,再有百般厲害,但寒冷卻是其天敵。
氣溫一降,萬物肅殺,任你再如何厲害的蚊蟲,便都要凍斃死去,這本是天道平衡的規則。否則以大黃蚊這種厲害屬性,再憑藉那龐大的種羣,世上哪還有其他種羣的生存之地。
可如今他遇上的這種大黃蚊,竟不懼酷寒不說,反倒似乎比之盛夏之時最巔峰的狀態更加厲害三分,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詭異了。
想想當日自己指揮近五萬大軍,揮斥方遒,一聲令下,攻城拔寨,那是何等威風煞氣。卻不料情況陡轉之下,竟落到今日這般下場,真真讓博羅特怎麼也想不通。
那日他排兵佈陣完畢,其實並未站到便宜。伊諾侯爵不愧爲莫斯科公國的老牌悍將,若不是實在衆寡懸殊,當日勝負實是未嘗可知。
博羅特全心防備身後,並特意安排了戰力最雄厚的科爾沁部兩萬大軍,但卻沒想到,真正的打擊根本就沒從後方發起,而是來自於兩側。
博羅特得到的消息沒錯,伊諾侯爵手中的兵力卻是一萬左右。當日擋在正面的五千火槍兵外,剩下的五千人卻並不像他認爲的那樣,都是哥薩克騎兵,而是步卒。
伊諾侯爵倒是想要騎兵來着,但是在將大軍一分爲五分駐四方後,爲了遏制韃靼人這種天生馬背上的民族,他自然要有所針對。故而,百分之九十的騎兵,都被他分置在各營之中。
尤其是南大營,更是將一半的騎兵安置在那兒。因爲那邊不單單是要防備亦思馬因的騎兵,更要防備亦思馬因身後的大食人。與韃靼人相比,大食人擁有更強大的國力和更神駿的戰馬。
雖說以當時情形來說,大食人正和更北方的土耳其公國對峙,應該沒有餘力東來,但爲將者絕不會疏忽任何一點可能。所以伊諾侯爵的安排也就在題中之意了。
所以,當日伊諾侯爵手中剩餘的五千兵中,只有可憐的千騎罷了。那麼以這千騎和四千步卒對上五萬蒙古鐵騎,結果根本不用問,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可若是那四千步卒,不是正規意義的步卒呢?
伊諾侯爵身爲莫斯科公國的著名將領,當然比任何人都清醒。他知道以步對騎不會有半分勝算。所以他動念之下,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安排:四千步卒全部轉化爲火炮兵。
四千火炮兵仍是步卒,但火炮兵這種步卒兵種,其所能發揮的威力,卻遠遠不是普通步卒能比擬的了。前提是,要有足夠的火炮彈藥來支撐。
恰巧的是,做爲整個羅斯南方軍團的主營,物資正是其存儲最豐富的所在。換言之,就是說火炮也好彈藥也罷,管夠兒。
這下熱鬧了,笨重的火炮兵當然不可能去玩什麼遠飆敵後,襲擾破敵的計策了。他們只能提前佈置,選定合適的陣地,用最大的火力給敵人以正面打擊。這個合適的陣地,便被伊諾侯爵選在了兩側。
整整四千火炮,每側各有兩千。這個時代,如此大規模的火炮運用簡直駭人聽聞。別說這種規模了,便是後世一戰二戰之時,這種規模的炮陣也基本沒有。
所謂量變引發質變,伊諾侯爵被逼上梁山般的瘋狂一擊,終於在大戰開始顯示出了可怕的威力。
博羅特佈置在兩側的察罕、巴彥二部,還不等策馬衝起速度來,便在鋪天蓋地的彈丸打擊下一潰千里。
而這種近乎於瘋狂的重擊,很快又從兩翼延伸到了中軍。做爲主力攻堅的博羅特本部,頓時間也是死傷慘重,哀嚎遍野。
若是這種打擊能持續下去,不用多,只要能多上半個小時,伊諾侯爵的這次絕地反擊,便能鎖定勝局,從此創造出一個引領時代的戰爭神話。
然而,所謂世事無常,從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伊諾侯爵驚才絕豔的大規模跑羣應用,雖然取得了從所未有的輝煌戰績,但卻正因爲規模實在太大,哪怕是本營中的存儲再如何豐厚,也實在支撐不住四千門火炮持續的轟擊。
作爲*的*還有,但是彈丸卻在這種瘋狂的發射下告罄了。此時的彈丸可是實心鐵彈啊,那一枚彈丸的重量便足足有五六斤。以此時的運力,能支撐四千門火炮如此密集的轟擊這麼多時間,已然是因爲數次的運力所致了,再多那是絕無可能的。
如此,又加上後軍的科爾沁部在發覺情勢不對時,第一時間掉頭趕來增援,終於使得這場充滿着奇蹟的戰役最終改變了結局。
伊諾侯爵縱然滿心不甘,卻也只得黯然而退。莫斯科公國這一次的南侵試探之舉,從而宣告終結。
被揍的太疼了,終於捱到了勝利的博羅特怒發欲狂,發誓要讓羅剎人片甲不回,以至於絲毫不顧及後面大軍是否能跟上,便帶頭銜尾直追下去。
其實也不必他等什麼了,作爲兩翼的巴彥、察罕二部早已在開始就被打殘了,第一時間就退出了戰場。
而之後的科爾沁部本就滿心不情願來打這場戰鬥,全是看在別吉圖魯勒圖的份上。如今既然已經幫着博羅特贏下了戰役,而別吉又恰好在自己的陣中,所以科爾沁部主將在慢悠悠的打掃完戰場後,便以追不上大臺吉爲由,說服了圖魯勒圖一起折返。
圖魯勒圖大半心思都系在離去的蘇默身上,此時見已經幫大哥贏了,正好可以往回找找看,期望能找到情郎,便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
這麼一來,蒙古的這次四部出擊,在勝利之後,便唯有博羅特本部還在繼續戰鬥,其他幾部則都陸陸續續退出戰場,一路返回王庭而去。
只是這期間,誰都沒發現,混亂之中,作爲和圖魯勒圖一起的這幫子貴族二代中,阿魯爾不見了……
博羅特還在繼續追擊,他本就是狂傲的性子,這次雖然贏了,但是虧卻也真的是吃大了。這讓他暴怒之下,徹底激發了性兒,除了想追上去殺人發泄外,什麼也顧不上了。
追擊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直把伊諾侯爵追的盔歪甲斜,接連忍痛留下數次的斷尾求生後,才堪堪擺脫掉追兵。
博羅特也追的只剩下吐着舌頭喘氣兒了。這一通狂追不捨,等到停下後一查點,才發現跟在他身邊的不過千餘騎了。其餘大半人馬,都在追擊的路途中或戰死或因體力不支而掉隊。
博羅特下令安營紮寨休整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又陸陸續續收攏了數百趕上來的人馬,其餘的則徹底失去了聯繫。
帶着這一千多騎兵,又繼續盲目的追了一段路,見始終不見羅剎人的蹤影,博羅特這才恨恨不已的下令收兵返回。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察覺,這一日一夜的追擊後,他們早已偏離了方向,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別以爲身爲蒙古人就可以在草原上不迷路。草原之大,比之滄海的浩瀚也差相彷彿了。在四下毫無參照物,放眼全是一個模樣的情形下,生在草原長在草原的蒙古人同樣會迷失方向。
但蒙古人終歸是蒙古人,總是要比草原外的人佔些便宜。在大致的分辨了一番後,隊伍終於選定了一個方向開拔。按照這個方向行軍,估計便算有所偏差,但最多兩天後便能到達一些熟悉的地方,也就能最終找到正確的方向了。
說是這麼說,但還是那句話了:世事難料。若是真的沒有意外,博羅特等人的這種決定確實是正確的。但他們卻萬萬想不到,這種看似正確的決定,卻讓他們徹底陷入了無盡的恐懼。
預估的兩天行程還不等走到一半,便突然遭遇了那種變異了的可怕大黃蚊羣。
他們也絕不想到,這些恐怖的變異蚊子,前不久剛剛吃過人類的大虧,對於人類可謂深惡痛絕。此刻忽然相遇,頓時便是不死不休的瘋狂攻擊起來。
這羣大黃蚊不是別個,正是前些時被伊諾侯爵費了好大勁才驅逐的那羣。伊諾侯爵戰勝了變異大黃蚊,而此刻,大黃蚊卻在不死不休的追殺戰勝了侯爵的博羅特,世事之奇,莫過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