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延可汗話還未說就被人打斷,頓時又氣又怒,喵了個咪的,這是要鬧哪樣?一個兩個的真當老子這大汗的威嚴是假的嗎?這邊剛被人刷了面子,馬上就有人敢截自己話頭了。
怫然扭頭去看,卻是不由微微一愣,那怒罵聲便忘了出口。打斷他說話的不是別個,正是咱們的大明欽差副使蘇默蘇老師。
好吧,要說達延可汗對大明使團忌憚的人要排個位的話,于冕肯定在前三。這老頭兒看似孱弱,實則卻老而彌堅,極有韌勁兒,每每談判下一場來,總是讓達延可汗有筋疲力盡的感覺;
但是這一位卻不然,那絕對是還要在於冕之上,毫無爭議的第一名啊。因爲這小王八蛋從不按理出牌,忽而一出忽而一出的,完全不講套路,整個一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架勢。對上這主兒,根本就是找不到着力點,拳頭打出去十次,絕逼的十次落空。那空嘮嘮的感覺喲,簡直不要太酸爽。
所以此刻發覺竟是這傢伙出聲,達延可汗第一時間的念頭不是發怒,而是戒懼,深深的戒懼。 щшш ▪ttКan ▪C〇
“哈,那啥,大汗啊,你看,就這點兒破事兒,何必鬧的臉紅脖子粗的?太掉份兒。呃,這樣,您呢,稍微等等,我和於大人再溝通溝通。既然大汗都親自發話了,總要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不是,您說是吧。”蘇老師笑眯眯的說着,臉上滿滿的都是誠懇。
然而這幅人畜無害的模樣落到達延可汗眼中,卻不喜反驚,激靈靈打個冷顫,差點下意識的就要開口阻止,然後乾脆應承下來算完。
嗶了個二哈的,這貨多咱這般好說話過?現在笑的如此燦爛,肯定你妹的有陰謀啊。只是這心思也只能在心裡猜測下,壓根就沒法說到明面上。
達延可汗心中發愁,那面上就陰晴不定起來,也只能不置可否的看着蘇默大模大樣的拉着老於冕這個老賊頭閃到一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比比劃劃的謀算起來。
“於大人啊,話說咱們爺倆兒這一趟差事,似乎到現在也沒在一塊兒好好聊聊。一個正使一個副使,這不該啊。”那邊廂,蘇默語重心長的說着,頗是感慨的樣子。
于冕好懸沒被氣樂了。你個小豎子,原來竟也知道不該嗎?你丫作爲副使,不來主動跟上司早晚彙報請示,聽這話頭感情還是老夫的不是了?
“蘇副使年少有爲,又有幾位國公力挺,原也不需將老夫放在眼中。現在這般說法,老夫真真是受寵若驚,當不起,當不起啊。”
於老頭兒心中搓火,揹着手望天,倆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蘇默不說話,同樣仰頭望天。
一刻鐘,兩刻鐘……
于冕抻不住了,滿面疑惑的有擡頭看看天上,心中暗道,這小豎子咋不說話了呢?他看啥呢這是,天上沒見有什麼啊。
“咳咳。”眼見那邊達延可汗臉色越來越黑,于冕連忙咳嗽兩聲,下面暗暗伸手拽拽某人衣角。
“啊?於大人有何指教?”蘇老師一臉的懵逼,如夢初醒般轉頭問道。
于冕氣結,低聲道:“蘇訥言,你又再玩什麼花樣?不是你說有話說嗎?怎的卻不說話直管望天,天上有什麼可看的。”
蘇默啊了一聲,詫異道:“哎呦我的老大人喲,你這……不是,我這不是剛一開口,就看你一個勁兒望天,還當您老接到了什麼上天的啓示啥的嘞。小子琢磨着吧,您這一把歲數的了,離着天兒越發近了,許是真有什麼所得,我這不就是想跟着瞅瞅,開開眼界嘛。怎麼,您沒接到什麼啓示嗎?”
于冕就頭一昏,哆嗦着嘴脣指着他,只覺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渾身抖得跟篩蘿似的。
尼瑪,這話可太氣人了。什麼叫我一把歲數了,離着天兒越發近了?這分明是咒自己年老,離死不遠了嘛。這小畜生,這小畜生嘴太毒了,太毒了!
旁邊顧衡趕忙扶住,對蘇默苦笑着低聲勸道:“蘇副使,你就莫要鬧了成不成。於大人畢竟年長,真要被你氣出個好歹的來,怕是你也不好交代吧。況且,此時此刻可不是咱們內訌的時候,那邊蒙古人可還是在看着呢,總不能叫旁人看了笑話去。”
蘇默翻了個白眼,這才悻悻的收了神通。喵了個咪的,老傢伙不醒目,來不來的就跟哥這甩臉子、擺架子的,偏偏自個兒是個戰五渣,看你還敢不敢沒事兒挑釁了?哥玩不死你!
“咳,星吉兄這是啥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呢?好吧好吧,算了,不說那些了,正事兒要緊。我呢,就是想問問,來了這麼久了,咱們身上的皇命到底進行到哪步了?啥時候能完事回京啊?”
既然已經佔了上風了,瞅着老於頭那哆嗦的跟雞爪瘋似的,蘇老師也不爲己甚了,面色一肅,問起了正事兒來。他想家了,想老爹、想杏兒、想家裡一幫子兄弟了。所以,難得的主動問起正事的進程來,琢磨着能不能借今日之事,找到加速完事兒的機會。
聽他問起正事兒,老於冕倒是一愣,不由的也不抽了,略一沉吟才長嘆一聲,苦澀的道:“老夫有負皇恩,怕是還要一些時間,唉。”
蘇默微微皺眉,“我說,老大人,能不能具體點?分歧在哪裡?咱們最終要達成個什麼目的?”
于冕擡頭看看他,略一猶豫,這才低聲說了起來。
原來,此番大明派使團來調解亦不刺與北元的事兒,面上是爲了內附的事兒,實則卻是領土的問題。
大明主張亦不刺內附,則目下亦不刺所在的駐紮地,自然便也應由大明接管,以此就地安置亦不刺部。
但是北元顯然不肯,他們要求要麼大明跟他們合擊亦不刺部,然後兩家瓜分亦不刺部現下的地盤。要麼,亦不刺徹底內附,離開目下駐紮地,其地盤全部由蒙古接受纔是。
兩下里就這個問題僵持不下,各說各的理兒,誰也不肯退讓半分,幾次談判都是不歡而散。偏偏兩邊都各有忌憚,可謂麻桿而打狼。大明怕談崩了,真個逼的達延急了眼,不管不顧的先全力發兵滅了亦不刺部。那樣的話,不但大明臉上無光,一個不好,還要防着蒙古趁機扣關偷襲,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而蒙古這邊也是心有顧忌。畢竟眼下達延與亦思馬因的爭鬥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一旦這次不能一鼓作氣的將亦思馬因打出去,那麼若被亦思馬因緩過氣來,則蒙古統一草原的進程,必將要往後推移不知多久。
亦思馬因曾身爲蒙古國師多年,麾下門生舊部遍佈各個部落,若是真個讓其休養生息過來,最終的勝負,殊難預料,這是達延可汗堅決不能接受的。
而此時此刻,大明這個近在咫尺的強大鄰居,便有了左右戰局的能力。甚至都不用真個派兵參與,只要暗中以錢糧物資支持,另一方就要承受極重的壓力,進而甚至會有戰敗的可能。
至於說原本其實大明也沒閒着,達延和亦思馬因都心知肚明。但這種程度上的暗中支持,一來畢竟力度不夠;二來,大明的支援資助,至少在目前,也是兩方面的。哪一方弱了,哪一方就會得到這種暗助,大夥兒都心照不宣。
但若是一旦徹底談崩了,將事情明面化了,那勢必將暗助轉化成明助,則大事去矣。
凡此種種,這纔有了眼下談判的僵持。
蘇默聽完之後,默默想了一會兒,隨即擡頭打了個響指,笑道:“如此,我有數了。”
說罷,也不再理會於冕和顧衡兩人的疑惑,自顧轉身走到達延可汗和一衆蒙古貴族前,笑眯眯的看了看滿面疑惑的兀木爾,這纔對達延可汗拱手作禮道:“大汗啊,我和老於頭商量過了,既然大汗開了口,我們再堅持就是不給面子了。所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與蒙古兩族間的情分,您說對吧。所以,好吧,我答應了,就不讓湯圓上陣了,湊合着騎你們提供的馬比賽就是了。唉,這事兒搞的,來你們這草原上一趟,又要打架又要比賽的,偏偏還是擺明了鐵定要輸的,這真是……算了算了,不說了,誰讓咱們大明的人都脾氣好,都愛好和平呢?便是吃虧也就吃虧吧。啊,哈哈,哈……”
這番話聽的一衆蒙古貴族滿臉的古怪,面面相覷,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接話纔好。老於頭……,好吧,這稱呼真是,奇葩若此,怕也是沒誰了。
衆蒙古貴族只覺得奇葩可笑,達延卻是聽的臉色連連變幻。我去的,這話怎麼聽怎麼一股子不對味兒啊。一旦傳揚出去,無論輸贏,自己這仗着主場耍賴欺負人的名頭算是扣實了。回頭要是大明也有樣學樣,紅口白牙的耍無賴,自己便連指責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不行,這是個圈套!決不能中計!
想到這兒,達延可汗果斷搖頭拒絕。正色道:“蘇副使,此言差矣。雙方比試,本就是要公平纔對。我方固然要求坐騎公平,但也當考慮到天賦的差距。所以,如果貴方能接受我方要求,那我方也可應承你們,從其他方面予以補償,這樣方顯公平,你看如何?”
這話說完,達延雙目便瞬也不瞬的盯着蘇默,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變化。當看到蘇默臉上似笑非笑的模樣,和那眼底一閃而逝的狡黠,猛然一種不祥的感覺,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