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青衣小帽的下人打扮的人,此刻正小心張望着四周,很是緊張的從前面拐了出來。略一打量周圍,便又繼續往後走去。
蘇默神識何等強大,一眼就看出這人的鬼祟。一個程府的下人,卻在自家院中如此鬼祟,貌似有些意思啊。
蘇默腳下不動,只把上帝視角開着,默默的跟着他前行。那人極是機敏,走不兩步便要猛地回頭看兩眼,蘇默心中愈發古怪起來。
眼看着將將要超出監控範圍了,便遠遠的跟上幾步,卻始終將目標鎖定。他此時已經完全確定,此人絕不是錦衣衛的坐班,又或者皇家的密探之類的。
大明天子在朝中各大臣家中安置探子,此事天下皆知,屬於相互心知肚明,但誰都不去揭破的秘密。
大臣們不會去驅趕點破他們,甚至還故意放縱他們留在家裡,就是向皇帝表達一個態度:看,我光明磊落,絕不會有謀逆之心的。
所以同樣的,投桃報李,這些探子們也絕不會真個去觸碰大臣們的。兩下里都知道這只是個形式,可誰要真個認了真了,那就等於徹底撕破臉皮了。除非真個有真憑實據要拿人,又或者另一方真的要造反了,這種形式是會永遠這麼繼續下去的。
然則眼前這個人,竟爾從一開始就出現在後宅,這顯然就是一種大忌諱的事兒。而且,蘇默也注意到了,此人步履神態之間,毫無半分官氣,絕絕對對的是一個標準的下人無疑。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真正的僕役,在主家中鬼鬼祟祟的,究竟是要做什麼?偷竊?那偷得又是什麼?哎呀,難不成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幽會?
蘇默撫着下巴尋思着,眼底有八卦形的小火苗跳動起來。
兩下里便這麼遠遠拖着,走走停停,很快蘇默感覺到不對了。因爲他通過上帝視角俯覽,預判這下人奔向的目的地,分明是越來越靠近程府外圍牆了。而那裡,隱約能看到一處不起眼的側門。
這人竟是要出府嗎?可一個下人要出府的話,大可大模大樣的出去就是,何必如此鬼祟呢?不對!這裡面,有問題!
這般想着,愈發專注起來。但見視角中,此時那下人果然已經打開了院門,探出頭去左右看了看,又再回頭瞅瞅,見並沒任何人出現,臉上神色顯然大爲放鬆下來。
站在半開的門前略略停留了一會兒,隨即下一個動作,卻讓蘇默頓時愕然起來。
那僕役,竟然將門重新關好,然後又轉身往回走來。這是幾個意思?難不成是,他專程跑過來就是爲了看看這邊的院門關沒關好?然後確定了,並親手關上就放了心?
尼瑪,這是強迫症吧,要不就是夢遊。不然怎麼解釋這種詭異的事兒,完全沒有道理嘛。
一時間想不通,待再擡頭看時,卻見那僕役早已走的不知所蹤了。蘇默有些懊惱,不過隨即輕哼了聲。所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已經記下了那僕役的容貌,大不了回頭發動全府上下,將其揪出來就是了。只不過那樣一來,想要搞明白其中的蹊蹺,怕是要多費上一番手腳了。
但是縱然多費點手腳又如何,敢在自家女人的家裡動手腳,麻辣個雞絲的,真當蘇小太爺是死人嗎?話說蘇小太爺發起飆來,連他自個兒都害怕的說。
事到如今,他倒是放開了,也不急着去揭破他,倒要看看,究竟這是哪方的勢力,又最終想要做什麼!唔,這事兒最好趕緊通知媳婦兒一聲,自家那位媳婦兒別看小小巧巧的,但那乖巧可人的另一面,旁人或許不知,蘇默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昔日邊陲漠邊,運籌帷幄之中,號令羣雄,莫有不從,那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威勢啊。只要將這事兒告知了這位主兒,那內賊絕對片刻沒好日子過。
至於說爲什麼不想着去告訴老泰山…….還是省省吧,就程敏政那書生性子,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只能把事兒搞砸了,然後最多得到一具屍體。這一點,蘇默便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可是,這要跟媳婦兒說……哎呀,媳婦兒!這一刻,他猛的回過神來,程妹妹可不正是遣人來約他一見嗎?結果一個丟了一個跑了,只剩自己瞎轉悠,現在可好,徹底迷路了的說。
左右張望張望,這尼瑪究竟是哪兒啊?話說他雖然如今已然是妥妥的程府姑爺的身份,但終歸人家閨女還沒過門不是。而且就算是過門了,可這丈人家的後宅,也不是他一個女婿可以亂闖的。這要傳揚出去,可不知要變成什麼樣的版本呢。
蘇默可不想自己忽然有一天,變成某什麼什麼傳裡的和尚,又或者某大官人啥的。
他腦中這麼轉着些有的沒的,腳下不停,照着隱約記得之前和小丫頭釧兒相遇的地方折回。沒奈何,只能先找到那個地兒,然後再想輒了。
如此一路悶頭走着,自覺大方向不會錯,但想一時半會兒找到先前的地兒,卻也是沒那麼容易。放眼四望,但見到處都是差不多的景緻,前番心思不屬不曾留意記路,之後又只顧着盯着那個內賊,這會兒一通亂走,早已全分不清身在何方了。
“哎呀,終於找到你了!你這人,怎的到處亂闖?若被老爺知曉了,怕不輕饒了你。”
正自混頭蒙腦之際,冷不丁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那聲聲數落頗有幾分不遜,但此刻落在蘇默耳中,卻不啻於如奉綸音。轉頭瞧去,但見花樹叢中,眉眼兒盈盈,小嘴兒微翹,可不正是俏丫鬟釧兒是哪個?
或許是有了之前那番意外的碰觸,此刻的小丫頭言語神態之中,似有意無意的,不覺少了些刻意的恭敬,但卻多了幾分看似不遜般的親暱,儼然如"qingren"間的打情罵俏也似。雖只十二三歲模樣,但眼波兒流轉,顧盼之際,玉頰粉質,明眸微睞,竟已然有了些勾魂之意。
蘇默看的心下一動,但旋即反應過來,不由的心中苦笑。這尼瑪什麼事兒啊,自己堂堂老司機一枚,竟差點在這麼個毛都沒長齊的小蘿莉面前栽了,傳出去還要不要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妮子竟然身俱內媚之氣,再長大幾年可真是要了不得啊。放出去的話,怕是妥妥的又是一個妲己、褒姒之流的禍水啊。
心中這般想着,面上卻不肯顯露,只誇張的大叫道:“哎呦喂,咱們釧兒小姐姐可終於想起還有我這麼個人了?難得難得,真是難得。話說我被人忽然遺棄在這兒,心裡可嚇的要死呢。只當會不會忽的一聲梆子響,然後四面八方站起五百弓箭手,頓時將我變成一個刺蝟……哎呀呀,至於說被老爺發現,咳咳,這小命都要沒了,誰還顧得上老爺是哪個啊。”
他說的有趣,只把評書裡段子拿來胡說,釧兒起初還聽的小臉兒怕怕,擔心他會責怪下來。但到後面,卻早被逗得咯咯咯笑了起來,哪還不知他在跟自己謔?心下由是由是歡喜又是溫馨,原本朦朧的感覺似若更清晰了起來,好似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你這人,便愛胡說八道。這裡乃是程府,怎麼會有什麼五百弓箭手的?弓箭可是朝廷管制的呢,誰敢私藏,那可是要殺頭的……哎呀,快走快走,只顧着說話,小姐那邊怕是定要急了。都是你了,害的人家剛剛被小姐數落,嘲笑了一番。”
小丫頭嘴上埋怨着,眼中眉梢卻滿是喜意,哪有半分嗔怒。一邊連連催促着,一邊連比劃帶說的,便連腳步都雀躍起來。
蘇默便笑眯眯的聽着、看着,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好美。若是日後的生活便能如眼前這一幕般長此以往,便是給個神仙來也不肯換的。
唔,當然了,到時候肯定是要把幾個妹子都攏過來的,然後還要有老爹在。再加上幾個動物,過兩年再有幾個熊孩子,滿院子戲耍跑鬧……
圓滿了,那樣就真心是圓滿了。
“…….喂喂喂,你聽到了沒?你在做什麼?”正滿腦子yy之際,忽的一陣呼聲,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隱隱約約的,貌似很熟悉的樣子。
下一刻,猛地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什麼很熟悉,分明就是很熟悉好嘛。轉頭看去,果然見小蘿莉兩手叉腰,一對兒蠶寶寶眉毛緊緊皺着,一臉又是不忿又是疑惑的神氣。
“呃,怎麼了這是?”蘇默有些不明所以。
小蘿莉瞪着大眼睛瞪他,眉頭快要蹙成一個肉疙瘩了,小臉兒繃的緊緊的,道:“跟你說話幹嘛不理人?雖然你是姑……姑爺,可是……可是便是小姐,也從來不曾這樣待釧兒。你……你欺負人,哼!”
她口中稱呼,從最初的姑爺,到現在自然而然的直接以“你”相稱,兩人卻都沒覺得如何。但是這一刻,忽然再次提及“姑爺”兩個字兒,小丫頭卻忽然不知爲何,總覺得有些彆扭茫然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小心眼中,不知爲何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煩躁和委屈,本要提醒蘇默快要到了的言詞,臨到嘴邊卻變成了莫名的發起了脾氣。
蘇默哪裡猜得到這些小女兒心態,眼見她嬌憨可愛的模樣,先是一鄂,隨即哈哈一笑,很自然的伸手一個寵溺的“摸頭殺”,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好,不欺負你了,這下滿意了吧?嘴上都快掛油瓶了呢。”
啊!又……又被非禮了!
感受着頭頂上那隻溫暖的大手,釧兒下意識的用小腦袋頂了頂,有種說不出的幸福來。心中卻又是驚慌又是害羞,咦?爲什麼要說又……
“你流口水了,哎呀,好惡心。”她掩飾着胡亂岔開話題,臉上做出嫌棄狀。
嗯?流口水了?哎呀我去!小太爺的形象……蘇默一驚,手忙腳亂的去擦。
釧兒便咯咯咯的大笑起來。
“死丫頭,怪不得這般久不見人來,卻原來又再這兒作怪,真是討打!”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傳來,釧兒啊了一聲,隨即歡聲撲了過去。
蘇默猛擡頭,花樹叢中,那張宜嗔宜喜的面容,便渲染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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