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應當敢於,並且嘗試着發出自己的聲音。爲自己的生存和權益而戰!”蘇默神色肅穆,猶如神聖的傳道士。
札木合三人面面相覷,這個命題貌似很高端的樣子,可究竟是咋個意思呢?
“蘇……蘇使者,可否說的明白點?”巴彥小心翼翼的道。旁邊札木合和博爾忽猛點頭,嗯,請說人話。
蘇默眼角抽搐了下,繼續忽悠:“就是說,你們應當想法子,將自己的遭遇和訴求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瞭解你們的境遇。讓更多、再多的民衆知道,讓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知道。要想法子收穫最多的同情心,讓人們覺得你們的抗爭是正義的。”
札木合三人恍然大悟,懂了。相互對望一眼,臉上都是苦澀的表情。博爾忽頹然嘟囔道:“說了一大堆,不就是告狀嘛……”
蘇默差點厥過去。
札木合苦笑着嘆道:“蘇兄弟,我等倒是想要去稟明大汗啊,可那也得能活着去了啊。眼下這情形,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被滅族了,又如何顧得上這些?而且,即便是明告與大汗……”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了,只是黯然的搖了搖頭。未盡之意,不言而明。漢人有官官相護一說,韃靼人何嘗沒有親親相隱?就不說火篩是蒙古頂尖的名將,只要他不zàofǎn,達延汗再怎麼都不會真的制裁他。單就兩下里私人關係,也絕不會爲了他們幾個小小的部族和火篩起齷齪。
蘇默揉了揉腦袋,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表達能力退步了。又或者眼前這幾個人真的是榆木腦袋不開竅。當然,最後他還是傾向於後者。所以他決定繼續努力,努力再表達透徹些。
“誰說讓你們直接去告狀了?民衆!民衆的力量懂不?這纔是重點!”他怒其不爭的咬牙道。
札木合三人一臉的懵逼。民衆?這個詞兒咱懂。咱們可不就是民衆嗎,可民衆有啥力量?還不是現在被逼的狗一樣驚慌逃竄。
蘇默嘆口氣,重新組織了下思路,乾脆直接道:“好吧,我說,你們去做。ok?”
札木合三人瞪大了眼睛,嘔什麼什麼?毛意思?
蘇默擺手,不耐的道:“就是好嗎的意思。算,那個不重要。你們既然來找我,就是相信我對不對?所以,哪怕有什麼不理解不明白的,也暫時別管,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保你們安然無事,這樣說懂了嗎?”
懂了,這回是真懂了,三人小雞啄米般的點着頭。費勁,早這樣說不就得了?咱們可不就是來尋你出主意的嗎?這轉來繞去的,白耽誤工夫。
蘇默又想要吐血。這話三人嘴上不說,可臉上那表情就算báichī都看的明白。
算了,爲了大計,不跟他們計較。
蘇默使勁閉了閉眼,順了下心氣兒。再次睜開眼,深吸口氣道:“好,接下來,你們要開始串聯足夠多的人一起。嗯,越多越好,造成的聲勢越大越好。然後集合一處,一起往火篩的大營過去……”
札木合三人震驚了,急忙攔住道:“蘇兄弟,你……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直接正面去強攻火篩?不不不,這不可能!我們幾個或許可以豁出去,但要想他人一起,只怕是連一成的人都沒有。”
博爾忽和巴彥也點頭附和,火篩啊,那是何等的存在?其兇名赫赫,悍勇之威,早已深入人心。這般明擺着去送死的節奏,傻子纔會去呢。
蘇默攥了攥拳頭,有些想打人。瞪眼看着札木合,咬牙道:“我有說過讓你們去強攻嗎?能聽我說完嗎?要不然你們自己去解決。”
札木合三人一窒,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連忙訕訕的賠着笑,眼巴巴的看着他。沒法兒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哇。
蘇默狠狠瞪了三人一眼,這才又繼續道:“讓你們發動更多的人過去,不是爲了動武,而是去求告。之所以要更多的人,是爲了造勢。所謂法不責衆,你們人多了,影響就大了。火篩便再如何殘暴,要說一下子屠戮這麼多部衆,想必也是要顧忌的……”
札木合三人聽的眼神一亮,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振奮。可不過轉眼間又沉落下去,這個法子好是好,可只是能解決一時,卻不能解決一世啊。
火篩或許顧忌影響,當時不會將他們怎麼樣。但是一旦這事兒過了呢?那還不要秋後算賬啊。到那時,又到哪裡再尋這樣的機會去?
三人顯然都想到了一起去了,想要說話,卻忽然想起剛纔的教訓,便又閉上了嘴,只是那臉色卻着實難看的很。
蘇默將幾人的臉色看在眼中,哪會不知道他們的心中所想?微微撇撇嘴,慢悠悠的道:“你們可是在想,這樣只能解決一時,卻不能永遠解決對不對?”
札木合三人眼神一亮,急忙點頭。
蘇默哼了一聲,斥道:“笨!”
札木合三人一呆,臉上那叫個僵硬。
蘇默哼道:“我既然給你們出了主意,難道會想不到這些?你們這分明是不信任我啊。”
札木合三人這心情簡直嗶了狗了,這幾番反覆的,直如坐了過山車也似。特麼你敢一下把話說明白嗎,這大喘氣的,誰特麼受得了啊,倒還怨的咱們了。
可惜這話也就是想想,誰也不敢說出口。這憋得……
蘇默瞅着幾人的憋屈,終於將之前的鬱悶發散了。好吧,這貨就是這麼小心眼,完全就是故意的報復來着。
“你們在聚集更多的人去求告的同時,還要再做一件事兒。那就是悄悄的派出一些人,分頭潛回王庭那邊。然後,不要直接去求見達延汗又或者別的什麼貴人,而是仍然如這裡做的那樣,更大範圍的將你們的境遇傳揚開來。記住,你們傳揚的範圍越大,造成的影響越大,那效果就越好……
……這個世界,總是由人構成的。那麼,只要是人,就會有近有遠,有朋友,也會有敵人。普通民衆如此,貴人們也如此,火篩又何嘗不是如此?
…….永遠不要小看了民衆的力量,那纔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因爲世上總是貴人少,而民衆多。只要有了足夠的基數,那無數人彙集而起的力量,是真的可以改天換地的……
只要有足夠多的人傳播議論這邊的事兒,哪怕只是單純的當逸聞趣事去說,就總會被有心人聽在耳朵裡的……
那你們想想,如果恰好咱們這位火篩汗的對頭聽到了這個消息,將會怎麼做呢?”
蘇默洋洋灑灑的說着,諄諄而誘。
札木合三人越聽眼睛越亮,臉上也漸漸興奮起來。竟然還有這種操作?簡直神了。
此時聞聽蘇默問起,三人不約而同的開口道:“當然是去大汗面前dànhé了。”
話一出口,三人都是一愣,隨即相對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刻,幾天下來壓在心口的沉重,終於開始有些消散了。當然,這是看到了希望,但後續還是需要這個蘇使者謀劃的。
幾人都想到了這一點,望向蘇默的眼神便更加熱切了三分。
蘇默對三人的反應很是滿意,老神在在的點點頭,擺足了名士高人的範兒,這才輕咳一聲,繼續道:“做到了這一步,你們需要的就只有一點了。那就是拖,盡最大限度的拖時間,不要輕易的讓跟着你們一起去請願的民衆散去,直到王庭那邊有了結果爲止。唔,至於怎麼達到這個目的,你們可以這樣這樣,如此如此……”
他微微探過身去,低低的說了起來。札木合三人急忙凝神靜聽,四顆腦袋湊到一起,都快找不到縫兒了。
“……記住!整個計劃的重中之重,就是人多!一定要足夠多的人蔘與進來,明白了嗎?”半天后,蘇默才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脣,做出總結性的發言。
札木合三人使勁的點着頭,臉上又是興奮又是震驚之色,望向蘇默的眼神中,簡直如見神魔一般。
要說之前給他們出的這個造勢的主意還在理解之中的話,那麼後面給他們出的那些個如何拖延的點子,簡直就是完全顛覆了他們的人生觀了。
從階級對立入手,以貧富分化爲突破口,鼓動人們勇敢的說出自己的訴求。還有什麼憶苦賣慘大會,什麼jìngzuòshìwēi,什麼擡着死人跪求,還要那種默默無聲的哭,卻不要吵鬧激動之類的……
種種種種,可以說每一種手段,都讓札木合三réndà開眼界。更不用說其中隱含的獨立自主思想,爲爭取獲得平等zìyóu的權益的意識,更是讓札木合三人有種振聵發聾的感覺。
他們現在或許並不能真的明白裡面的含義,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從中感到一種發直靈魂的悸動。無產階級的進步思想,在後世那是帶來了何等的震盪。現在被蘇默稍稍改頭換面拋了出來,雖然遠遠達不到後世那樣的效果,但是將黑暗稍稍扯開那麼一絲兒,透出點光亮來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革命吧,騷年們!爲了zìyóu和生存!蘇默默默的看着激動而去的三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光澤晦暗。
“老大,老大!不好了,火篩派出了好多兵搜尋,就要圍過來了!”忽然,帳門一掀,徐鵬舉拎着袍角撞了進來,大聲叫道。
“what?我擦!風緊,扯呼!”某人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霎時間,原先那端寧肅穆的高人形象,再也不存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