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尚感有三分性,更何況是人呢,新任縣老爺這般頤指氣使,第二天,以陳貴爲首地方勢力就開始對陸皓山發動了攻勢。
第二天一早,排衙完畢,陸皓山剛坐下,連那茶還沒有喝一口,縣丞陳貴就上前求見,跟在他後面的,還有抱着一大疊卷宗的三個書辦,一番禮儀後,陳貴吩咐書辦把卷宗文件放下,徑直開口道:
“大人,這些都是需要大人審批和過目的卷宗,左邊疊卷宗是下官暫代縣令時所批註的事項,中間這疊加是需要回復的文書,而右邊這疊則是本個月積累下來的事務,請大人儘快批覆。”
陸皓山吃驚地說:“這麼多,得批到什麼時候?”
那三大疊加捲宗,每疊都有一尺多厚,一看到頭都痛了。
“不多,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以大人的能力,下官相信很快就能處理完”陳貴假裝不經意地說:“因爲大人不在,有些事不是下官所能決定的,所以稍稍有些積壓,請大人放心,完成這批,以後每天大約批審三分之一的量就足夠了。”
“什麼?沒有積壓,一天也有三分之一的量?”陸皓山吃驚地說。
陳貴心裡冷笑一聲,心想你這麼能耐,高高在上,沒事都要弄得有事,剛出茅廬,師爺都沒一個,這樣正好,看你有多少精力,想歸想,不過還是笑着說:“大人,你是百姓的父母官,這[父母]二字就能體現縣令的工作了,只要與江油百姓相關,事無鉅細都得操勞,一家幾口,每日都有雞毛蒜皮的事煩擾爭執,更別說一縣五萬人之衆,瑣事更是煩多,有勞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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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好吧,本官儘快批覆。”被陳貴那麼一說,陸皓山只能答應。
看着陸皓山一臉苦瓜狀,陳貴面不改色,但內心卻樂得不行,好像報了昨天的一箭之仇,心裡暗想道:這僅僅纔是開始呢。
陳貴對陸皓山行了一個禮說:“大人,若無其它分咐,下官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陸皓山頭也不擡,一邊看看着卷宗,一邊有點不耐煩揮揮手。
縣丞剛走不久,戶房司吏周大源又抱着一疊卷宗求見,這種司吏大人還沒說話,陸皓山皺着眉頭問:“周司吏,你手上的這些卷宗,不會又要本官審批吧?”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周大源卷宗放在長案上,恭敬地說:“大人,這些夏糧的帳目,請大人審批,此外,前年的帳目還有今年秋糧、稅賦、驛站等收支情況還在整理中,估計明天就可以整理好交給大人審批,如果大人急着看,小的可以責令書辦趕工,在傍晚前也可以交到大人手上。”
“這,這纔是夏糧的帳目?還有前年的賬和今年秋糧、稅賦、驛站等收支?”
“是的,大人。”
陸皓山楞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說:“知道了,你放下可出去了。”
“是,大人。”
看到周大源出了房門,陸皓山突然放下毛筆,冷笑地說:“好啊,終於動手,正合我意,來吧,來吧。”
不出的陸皓山所料,很快,工房的司胡司吏進來,就江油縣修渠的事,交由陸皓山審批、捕頭曹虎說三班捕快的武器鈍損,需要更換一批新武器,以保一方平安、吏部司吏上交全縣的裡甲、保正、鄉官等人員的考覈成績,請求陸皓山給予批覆意見、禮房司吏列出下半年需要舉行的儀式和祭祀,就經費問題找陸皓山審批,就是江華驛的驛丞也報告江華驛年久失修,提交一份報告,請陸皓山撥款修聳.......
等終於沒人再送資料或卷宗時,陸皓山面前那張長長案板上已經堆滿了待他審批的資料,如果摞起來估計比他本人還高,不僅陸皓山苦笑,一旁的劉金柱更是驚訝得下巴快掉了。
“山哥,這,這也太多了吧,什麼時候能做完?”
陸皓山淡淡地說:“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能什麼時候做完就什麼時候做完,長命功夫長命做,悠着點,做得再快,他們也不會讓我清閒的,反正,我們來這裡,也不是爲了做這些煩人的瑣事。”
本想這裡建立屬於自己的一番事業,在亂世中攢下一份基業,上天給自己送來一份大禮的時候,也給自己設了一個障礙,在放開手腳之時,還得先官鬥一番,把這些地方勢力治個貼貼服服,這樣才能做自己想做的。
劉金柱猶豫了一下,終於不再是那句口頭禪,而是提出一個很切實際的建議:“山哥,我聽說書的人講,做官的都有一個師爺替自己分擔的,那開封府的包青天還有一個公孫先生扶助呢,山哥也請一個吧,這樣就可以把事情交由他做了。”
對啊,陸皓山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想着怎麼做官,怎麼早日掌控這小小的江油縣,就沒想到請一個師爺幫忙呢,一個得力的師爺,堪稱左膀右臂,不僅能替自己處理公務、還能爲自己出謀劃策,不知省下多少功夫,最好就是自己在一旁品着茶,看着書,師爺在一旁揮筆疾書,碰上他拿不定主意或牽涉太大的,這纔拿着自己面前恭聲說:東翁,學生竊以爲......
夢想很美好,可惜,一時半刻找不到合適的人,這江油縣的人不敢用,不然什麼時候被賣了還不知道,據說最好的師爺都是出自浙江紹興,他們口傳心授,頭腦靈活、經驗豐富,深諳官場那一套,想方法、寫文書、一心扶持東翁,有職業操守,陸皓山點點頭說:“不錯,這個主意很好,可惜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慢慢來吧。”
“哦,山哥。”
頓了一下,劉金柱小心翼翼地說:“山哥,是時候吃午飯了。”
這吃貨,什麼都能忘,唯獨吃飯忘不了,陸皓山想罵他一句,突然感到自己也肚子餓了,讓陳貴那夥人一攪,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看着堆積如山的卷宗檔案,搖了搖頭說:“好吧,你去把飯菜端來,我們在這裡吃。”
“不會吧,在這裡吃?”
陸皓山沒好氣地說:“你沒看到這裡還有這麼多活沒幹嗎?在這房間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是,山哥,我聽你的。”
........
爲了顯示自己的勤勉,陸皓山足不出戶,天天躲在縣衙辦公,好在秋糧已收,沒旱災也沒有汛情,地方偏遠一些,好像人也樸實很多,陸浩山可以專心審批卷宗,查閱檔案,那勤奮的程度,就是縣丞陳貴,也暗暗吃驚。
第二天,陳貴就叫住一個在縣衙名爲肥福的雜役,一臉好奇地問道:“肥福,昨晚縣令大人幾點睡的?”
“回大人的話,大老爺一直批公文到二更,三更才吹熄蠟燭睡下。”肥福老老實實地回道。
陳貴眉頭一皺,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昨晚二更時,小人還替大老爺衝過茶,大老爺吩咐小人把茶衝濃一些,說這樣可以提神,我親眼看到大老爺在案前批公文,怕大老爺還有別的吩咐,也不敢睡,就在門外候着,到了三更天等他房間蠟燭吹熄這才退下的。”
“好了,沒你的事,忙去吧。”
肥福連忙應道:“是,大人。”
等肥福走後,主簿張雲輝走近,有些擔憂地說:“陳兄,這小子好像吃了稱**鐵了心,一點也不上路,我們怎麼辦?再說那些帳目......他不會查出什麼問題吧,要是讓他查出,只怕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不怕,我們有兩本帳簿,讓他看的,都是把帳目做是四平八穩定的那本,一個剛出茅廬的雛,就是查一百遍也查不出來”陳貴一臉自信地說:“像他這種楞頭青,陳某看得多了,也就是一時腦子熱,不出十天,等他這銳氣磨得差不多,他就會變得老實,然後審視一下實際情況,如果精明些,回來求我們,那日子還過得舒坦一些,若不然,哼哼...”
張雲簿點點頭說:“不錯,陳兄說得對,這樣也好,等他碰釘子碰到頭破血流,或許他的腦筋會清醒一些,這吏部,怎麼派來這麼一個楞頭青,也好,若是派來一個官油子或城府深的人,只怕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
“沒錯,這小子,我喜歡,哈哈哈.....”陳貴也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陳貴猜得真沒錯,第一日、第二日、第三、第四、第五日,一連五日,新上任的縣令兢兢業業,每天批改、審閱公文卷宗到深夜,起碼到三更才睡下,可是到了第六天,那雜役肥福報告,縣官大老爺提前一更休息,到二更時就吹熄蠟燭睡覺了,第七天、第八天則是工作到一更就睡,到了第九天,早早睡下了。
十天不到,那新任縣令一天天懶惰了,這也難怪,那工作做少一點,陳貴等人又送來一點,好像永遠都處理不完,據說縣令大人心煩之下狼毫都折斷了二支。
終於,到第十天,衙門的官、吏、胥、隸就走相奔告,其話題只有一個:縣令大人積累成疾,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