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很好,萬里層雲中吊着一輪清月,煜煜清輝將四周染成下了霜似的白。天『』籟 小說Ww W. ⒉
似乎很享受眼前這黑暗帶來的寧靜,居室內一直沒有燃起蠟燭。
看着黑漆漆的窗子,外頭二門前四個貼身服伺的護衛疑惑不解的互相交換了個眼光,其是一個名叫黑木小聲道:“少主出去一趟,回來就和變了一個人一樣?”
另一個名叫左八的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屁股開花,就夾好的你腦袋那片嘴,少說多做不知道麼?安生做好自個的事就成。”
這一句話引起其餘二個人的共鳴,一齊點頭稱是。黑木不服氣的哼哼道:“明明早上好好的,我就不信你們沒看出來……”臉上浮上擔憂的神情:“哥幾個,這事咱們要不要通知大汗?哎喲……”他的話沒說完,屁股上已被人踢了一腳。
轉頭憤怒瞪着踢他的左八,卻見後者一臉不屑的望着他:“少管閒事!大汗和少主是一個孃胎裡蹦出的親兄弟,都是咱草原上翱翔高空的金鷹,趁早安生點別閒得沒事找事。”
儘管心裡不服,黑左敢怒不敢言,他不敢惹向來兇悍的左八,只得憤憤的蹲去牆角畫圈。
靜夜之中儘管他們幾個說話聲音放得很輕,卻瞞不了葉赫的耳朵。在聽到那句親兄弟時,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一聲,腦海中不由浮現起今天見到拖木雷後生的一切。
“老汗王死得有些蹊蹺。”這是拖木雷見到葉赫第一句話。
就象被人從背後揍了一棍,轉過頭瞪着拖木雷,眸子瞬間布上一層血氣:“拖木雷大叔,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感受到來自葉赫身上濃郁之極的殺氣,就算拖木雷這樣久經戰場殺出來的老將也不禁心裡有些寒,可他眼神眨都不眨看着葉赫,正色道:“小那林濟羅,我從小和你的父汗清佳怒從小結爲安答,在我的心裡,他是大汗更是兄弟,我助他敬他是因爲他是我的安答,這個你懂麼?”
尖銳的殺氣忽然消失,眼神由凌厲變得羞愧,葉赫低下了頭:“我一時情急失態,拖木雷大叔不要怪我。”
拖木雷擺了擺手,“看着你們長大,我才知道人生幾十年轉眼就過,老了的獵鷹應該找個寂靜的懸崖悄悄等死,可是我不能,我的心裡有疑問沒了,這也是我這次跟着出征的原因。”說到這裡,拖木雷口氣有些傷感,近乎自嘲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有些話壓在我的心上,不得不說。”
看着拖木雷因爲激動而紅的臉,葉赫忽然覺得有些冷,心頭浮上一種從沒有過的隱隱畏懼之感。
“安答身體不好,可是這次他走得太突然。”拖木雷眼望長天,山風吹起他的白鬚白,有種說不出的蒼涼悲傷,他的身形和清佳怒差相彷彿,看着他的側影就好象看到生前的清佳怒,葉赫瞬間心如刀絞,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
“自從赫濟格城得勝歸來,你父汗便將部內一切大小事宜,全由你兄長負責。”完全陷入回憶中的拖木雷露出笑容:“所以我每天沒事,都會去你的父汗聊聊天,喝喝酒,做爲幾十年的安答,他有話從來也不曾瞞我。”說到這裡笑容愈盛,轉過頭看着葉赫:“……你阿瑪一直很想你,他一直在盼着你回來。”
葉赫靜靜的聽着,心在怦怦的跳,垂下的手輕輕的握緊。
“那一天我照例去找你的父汗聊天,老遠聽到帳內傳來驚吵之聲,我便有些吃驚,安答一向威嚴慈和,近年來生病以後,更是很少用這麼大的聲氣和人說過話。”
“我沒敢進去,就躲在外頭悄悄的聽,可還沒有等我聽到什麼,就見你的兄長那林孛羅大踏步從帳中出來,怒氣沖天的打馬而去。
葉赫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拖木雷觀聲辯色,好象察覺到他正在想什麼,連忙一擺手,喝道:“別瞎想,我可做證,你阿瑪歸天和你的兄長貌似沒有什麼關係。”
葉赫長長吐出一口氣,捏着手終於鬆了開來,慶幸沒有生自已心中想象那種最難以接受的事情。
看了眼他額頭一片細密的汗珠,拖木雷卻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那林濟羅出帳之後,我就準備進去問個究竟。可是這時候,就聽你的父汗命人快馬去找沖虛老神仙來,說他有話講。”
甫一聽到這個名字,葉赫瞬間眼前一片黑,耳邊響起的全是震耳欲聾的轟轟之聲,驚駭的感覺如同迅奔卷而來的怒潮,撲天蓋頂一樣迅罩下,呼吸變得急促狂亂,儘管牙齒咬得死緊,卻因爲控制不住太過震驚而產生的陣陣抽搐,喉間出聲音近乎呻吟:“沖虛?他……什麼時候來的?”
爲什麼兄長沒有和自已說?
爲什麼父汗要見他?
他現在……在那裡?
已經完全浸到回憶中的拖木雷沒有理會葉赫的異常,自顧自接着道:“那個親兵打馬飛奔而去,就在我準備進帳問個究竟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人影掠進了帳。”葉赫的手心全是溼漉漉的汗水,額上的青筋不停的蹦出嘣進,啞着嗓子問道:“是誰?”
嘴裡不知什麼時候,全是濃重的血腥味道。
“是沖虛!時間不是很長,等他從帳內出來走後,我終於有機會進帳……”臉色變得灰暗的拖木雷良久沒有說話:“在我進帳的時候,你的父汗已經嚥了氣。”
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打斷了沉浸在出神中的葉赫,不知爲什麼忽然打了個寒慄,只覺得這笑聲象極了來自幽冥地府的勾魂鈴。那林孛羅帶着一身沖鼻的酒氣,今天他與衆將商議進攻寧遠的大事後,心情高興大開宴席,喝到酒酣之時,忽然想起兄弟,便散了席,來見葉赫。
進來現沒有點燈,葉赫筆直立在窗前,此刻月正天心,整個人籠在無盡清輝中,一張臉木木的沒有任何表情,似帶了一個冰冷的面具,下面藏着的卻是一碰即碎的脆弱。那林孛羅忽然有些不安,醺醺瞬間酒意醒了大半,試探道:“那林濟羅,你有心事?”
轉過身來的葉赫怔怔看着他,忽然開口道:“大哥,你還記得我走的時候的模樣麼?”
忽然說起小時候的事,倒讓那林孛羅愣了一下,破顏笑道:“我比你大十歲,那些時候天天在練騎射功夫,那裡會記得太清,只記得你走的時候才這麼高……”說着用手比劃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過得好快,一轉眼就是十年,你都十五了。”打量了一下他,哈哈笑道:“奇怪,我總覺你好象十二三的樣子,我十五的時候長得可比你高得多了。”
聽哥哥說起小時往事,葉赫情不自禁的微笑,忽然想起朱小七,天天管自已叫葉大個,原來這個也得分和誰比,和大哥比起來,自已竟然還不算太高,看來就算是親兄弟有時候也不能很象,反倒是朱常洛這幾年如同打了春的麥苗,一節一切的往上躥,不知不覺間比自已也就差了個頭,想起朱常洛,葉赫心裡一陣黯然。
提起陳年舊事,兄弟二人臉上神情俱都放緩,那林孛羅臉上笑容可掬:“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咱們兄弟聯手,共創大業罷。”
他的話剛說完,就被葉赫輕輕打斷:“大哥,阿瑪是怎麼死的?”
這一聲如同霹靂,忽然在耳邊炸響,那林孛羅殘存的酒意瞬間清醒,臉上浮起一陣驚愕,“你說這個什麼意思?”忽然站起身來,臉上怒意橫生:“你……是在懷疑我?”
葉赫終於有了反應,轉過身來深深的凝視着那林孛羅,臉色有些白,但眼底的寒意鋒利無倫。
“拖木雷大叔說,在阿瑪殯天那一晚,你和他有過爭吵?對不對?”
“還有我的師尊……怎麼會出現在大營中,他來幹什麼?爲什麼他進去大帳不久,阿瑪就去了?”
葉赫半垂着眼,淡淡月光照着他半邊臉,一個接一個問讓那林孛羅幾乎快要狂。
呼呼喘了幾口粗氣後,那林孛羅終於爆:“我和阿瑪是吵過,不過是些意氣之爭!你若不信我,我可對薩滿天神起誓,若是我害了阿瑪,就讓我屍橫沙場,永淪地獄,不得生。”
看着他咬着牙狠,葉赫心裡不減輕鬆,越加沉重。
“我走了,今天不是談話的時機,以後再來罷。”這個地方那林孛羅一分鐘也不想在呆下去,這裡的氣氛壓抑得快讓他瘋。就在他急匆匆將要出門的時候,葉赫幽幽道:“你兵犯大明,是我的師尊沖虛真人教你做的麼?”
那林孛羅忽然扭過了頭,眼底全是一片驚訝。
葉赫點了點頭:“難怪……選的時機如此合適,早不兵,晚不兵,就在李如鬆帶兵進了朝鮮,不得抽身之時,遼東兵馬空虛,又不設防犯,以詐入城,一舉連拿撫順清河兩城,果然是好手段。”口裡讚歎,眼神卻變得黯淡,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真的是無處不在。
那林孛羅眉頭蹙起:“你回來短短几天,知道卻是不少。還想說什麼,一併說出來罷。”
“大哥是海西女真的雄鷹,勇猛兇悍,擅長做戰卻疏於計謀……”葉赫半垂下眼,濃密的長眉壓下了眼底的閃光:“這個評語,知道是誰給你的麼?”
那林孛羅有些羞惱:“是誰?”
擡起眼的葉赫認真的回道:“就是初救了阿瑪,救了你和我,救了我們海西女真全族的大明太子朱常洛。”
眼前忽然現出幾年前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那個在赫濟格城頭用自已長刀劈人一幕,至今想起來記憶猶新……那個少年,實在多智可怕的對手,那林孛羅的臉瞬間變得鐵青。
室內再度陷入了沉默,一片死寂中,只有那林孛羅出的抑制不住的微微粗喘。
“咱們有遼闊草原可以立足,有羊羣馬匹足以養生,天高地遠,自由自在,何必非要動起刀槍,惹起戰亂?戰火一起,千里赤土,十城九空,盡是枯骨,到頭有又有什麼趣味?”室內清亮的月輝照在葉赫的臉上,冷峻的線條居然多了些柔情,“若是阿瑪活着,怕是也不會同意你這麼做。”
這最後一句話,就象一把刀子直插入心,讓那林孛羅終於再也忍不住。
“閉嘴!別再提阿瑪!他老了,也糊塗了,只知道一意休養生息,卻不知機會難得,積極進取!大明**無能,憑什麼他們可以佔據錦繡中原?我纔不管什麼戰火沃野,我只要這江山萬里,要讓咱們海西女真的族人去中原大地繁衍生息!”
那林孛史眼神變得狂烈熾熱,聲音有野獸般咆哮:“阿瑪反對我,你也反對我,可我這樣做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爲了你的一已私慾,寧可賠上咱們一族人的死活和未來?”
“笑話!此時明朝空虛,我們正好趁虛而入,這是天神賜給咱們海西女真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取就是暴殄天物,必受天譴!就算有些傷亡,成大事難免有犧牲,在所難免,不足爲奇。”那林孛羅吐氣揚眉,盡顯桀驁本色:“若不狠,如何成大事,做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