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下一幕的演員就位,我們立即開拍下一場戲。”
陳導看一眼楊嚴,又看一眼已經充滿幹勁時刻準備着表演的演員,覺得自己的想法簡直天才。
陳浩威很滿意今天上午的幾場戲,尤其是楊嚴的戲,不僅僅是自己演得不錯,而且他演戲有一種極爲強烈的感情渲染,能讓人沉浸其中。
所以他特意調整了拍攝計劃,沒有讓楊嚴連續地演戲,而是按照劇情順序來。
就是希望出演下一幕戲的演員能夠通過觀摩楊嚴上一幕戲的表演,更好地入戲。
楊嚴也覺得不錯。
他剛剛已經把“做決定是否截肢”的片段演完了,導演沒有讓他連續演戲,而是順着劇情直接讓配角把“戰友掙扎不決”的這場戲演完。
他沒想到效果這麼好,起碼有幾位演員看得出來是超常發揮了。
自己的表演這麼厲害的嗎?
楊嚴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揹着“歌詞”,一邊看着這幕戲的拍攝。
這場戲是大家就“誰去幫周衛國截肢?”這個問題進行激烈爭論的劇情。
當然,說是激烈爭論,其實是不可能用太大的篇幅去講這麼小一個細節的。
所以,也就是五分鐘的戲。
大家都害怕鬼子軍醫會害周衛國,所以都反對讓軍醫來動手,但他們自己卻也狠不下心。
他們可以上戰場殺敵,可以在危機時刻與敵人同歸於盡;他們能對敵人狠,能對自己狠,但是卻不能對戰友狠。
大傢俱都神色複雜,推脫讓其他人來做這件事情。
“徐虎,你跟周衛國的時間最長,你來。”
“我……我下不去這手。”
“你來不來?這是命令!”
“總之,在隊長身上動刀子,老子下不去這手!!!”
“你………”
情形一時僵持不下。
也許是很久,也許只過去了一瞬,大家都陷入到了痛苦的煎熬當中。
“我來。”
朱子明站了出來,沉聲道:“我是他大哥,我來砍!”
他不僅僅是清風寨大當家,也是周衛國的大哥。
他可以爲了國家,爲了民族,拋頭顱,灑熱血。
他也可以爲兄弟,爲戰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這一刀,他來砍,就算周衛國將來怪他,他也無悔。
楊嚴看着“朱子明”的神情,不由恍然,確實是那個有擔當的大哥,這個人物是由副導演杜玉明出演的,就是兼職了武術指導的副導演,不愧是老戲骨。
他原本以爲對方是拍武打戲居多,文戲應該不怎麼樣,但是這麼多天看下來,他發現這位老大哥的文戲也演得極好。
和對方交談的時候他還特意問過這個問題,對方給出的答案也不讓他感到意外,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熟能生巧”聽起來簡單,實際上和“一萬小時定律”一樣都難以實現。
“好,卡,準備一下,我們迅速進行下一幕戲的拍攝。楊嚴,你的歌詞背好了嗎?那幾句上海話講的出來吧,也不需要太正宗,可以稍微含糊一點。”陳浩威導演越拍越興奮,簡直要拍嗨了,演員還能接替着演戲,他卻完全沒有要中場休息的想法。
“我可以的,導演。”
雖然上海話是挺能難講的,但是他那麼多句唐山話都學過,這幾句上海話有什麼難的,總覺得自己還挺有語言天賦的。
“行,那我們開始拍攝。”房間裡的場景,在拍剛纔那幕戲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去準備了。
楊嚴躺着等待導演喊“action”。
閉眼,睜眼,楊嚴開始他的表演。
他正等着接受“治療”,那火爐離他極遠,但他彷彿還是能夠聽見那把沉重的斧子被炭火加熱時發出的滋滋聲。
擾得他心煩意亂。
於是他開始輕聲念着家鄉的民謠,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買糖粥,篤篤篤,
賣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
吃子儂格肉,還子儂格殼。
張家老伯伯,明朝還來哦。
……
他想家了。
想念家鄉的大街小巷,想念他的父親、他的兄弟姐妹,想念他所有的親友;他想念家鄉空氣裡涌動着的特殊氣味,他想念家鄉所有的一切,髒的、臭的、好的、壞的,美好的、聖潔的、浮躁的、頹唐的……
陳怡不自覺也跟着念,“三斤胡桃四斤殼,吃儂肉,還儂殼。”
眼前這個身着軍裝的人,是誰呢?
他應該是周公館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原本可以在安樂窩中平安富貴一生,現如今卻要遭受如此苦難,何苦來哉……
可能,只因爲,他現在是周衛國吧。
想到這,陳怡就忍不住悲泣出聲。
她是明白的,因爲他們這一羣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並且願意爲之付出一切、奮鬥終身。
楊嚴咬着一團棉布,緊張到抽搐,雙眼通紅,神色猙獰……刀落了……他昏了過去。
“好,卡!楊嚴你沒事吧?”楊嚴神色過於猙獰了,陳浩威導演在監視器後面看得格外清晰,忍不住跟着緊張咬牙看着刀起刀落,身子也跟着一顫。
“沒事。”楊嚴勉強笑笑,他發誓自己再也不接類似的戰爭片了!
雖然他現在是對“入夢”沒什麼感覺了,適應下來之後就是個輔助工具,和他正常演戲也沒什麼區別。
但是“真接觸、真感受”還是很疼啊!
這場戲結束了,上午的戲也就全部結束了。
楊嚴爲下午那場戲做了很多的準備,他覺得這是最難的一場戲,結果當他真正在演的時候,真的異常得順利。
一分鐘的對視及神色變化,他都自然而然地表現了出來,毫無表演痕跡。
可能是那些個配角的演技實在太好了吧。
這場戲裡,周衛國傷愈,當徐虎扶着他走出房間時,陳怡正在給戰士們講課,看到周衛國走來。
夕陽下,周衛國左臂袖子隨風飄動。
所有戰士不約而同地起立,向周衛國敬禮。
飾演戰士們的演員真是神演技,他們堅定的眼神震撼了楊嚴。
讓他瞬間就淚崩了。
邊哭邊笑。
特別狼狽。
但楊嚴可能沒有想過這些羣演爲什麼演得如此傳神,因爲他們在楊嚴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周衛國”,所以他們也成爲了真正的“戰士”。
演戲,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