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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桂大興奮得停不住腳,在前院走來走去,嘴裡反覆嘀咕道:“這回好了。”
十六郎胡桂奇向來少言寡語,這時更是一句話不說,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塊青石板。
“十六哥,你說三六哥會封多大的官兒?”
胡桂奇像是沒聽見,等了好一會才冷淡地說:“多大的官兒跟你也沒關係。”
胡桂大對十六哥的態度見怪不怪,笑道:“當然跟我沒關係,我的意思是說——三六哥若是當上大官兒,咱們兄弟就有了主心骨兒,不必爭來爭去,也就……”胡桂大臉上笑容消失,“也就不會再自相殘殺。”
胡桂奇沒吱聲,好像這些事情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十六哥從來不用擔心,你武功這麼高。”胡桂大半是討好半是嫉妒,“五哥向你許諾了什麼,能讓你假裝遇刺受傷?”
胡桂奇曾在北城外“遇刺”,回來之後昏迷了一陣,趙家義子心裡都很清楚,昏迷是假,胡桂奇不善言辭,所以要由其他人講述“遇刺”的經過。
胡桂奇是五哥胡桂猛接回來的,自然是被他說服。
胡桂大選擇投靠大哥胡桂神,雙方表面上握手言和,暗地還有猜疑。
胡桂奇仍不吱聲,伸手握住腰刀。
胡桂大嚇得臉色慘白,沒想到十六哥脾氣這麼大,立刻服軟,“十六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大哥都不敢惹五哥,我更不敢,你們怎麼說怎麼是,我一點意見也沒有。”
“三十六爲什麼還不出來?”胡桂奇自從回京之後,很少再用到“兄弟”兩字,往往直呼排行。
“那個何五瘋子不太好說話。”胡桂大稍稍安心,悄悄後退兩步。
“你去叫他。”胡桂奇仍然握着刀柄。
胡桂大不敢拒絕,嗯了一聲,勉強走向後院,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十六哥悄無聲息地跟在幾步之外,腰刀已經出鞘一截,胡桂大心裡不由得又慌張起來。
“大哥、五哥已經握手言和,當衆發誓,再也不會對自家兄弟下手,如有兄弟犯錯,也要由所有兄弟共同審問。”胡桂大像是在背誦經文。
後院空無一人,沒有三六哥,也沒有何五瘋子,只剩下一條黃狗夾着尾巴站在廊下,看見人就後退,嗚嗚地叫着。
胡桂大突然對這條狗心有慼慼焉,這分明是失去主人與庇護之後的悽慘模樣。
“三六哥……跑了?”胡桂大吃驚地說,全然無法理解,轉身看向十六哥,突然又有點明白了。
胡桂奇拔刀出鞘,幾步躍到跨院門前,剛要推門而入,中途停手,頭也不回地招手,示意胡桂大過來開門。
“沒理由啊。”胡桂大快步跑來,“三六哥剛剛立下大功,馬上就能進錦衣衛當官兒了,幹嘛要跑?他是個怪人,可也不至於怪到連官兒都不做吧?”
跨院門戶虛掩,胡桂大隻猶豫了一小會,推門進院。
院子很小,同樣空空蕩蕩,只在正房門口的臺階上擺放着一隻箱子,箱蓋已經打開,顯然是慌亂中被拋下的。
“三六哥!”胡桂大叫了一聲,沒有得到迴應,轉身剛要叫十六哥,胡桂奇已經進來了,靠牆而站,四處看了看。
“把箱子挪開,然後進屋檢查。”胡桂奇命令道。
胡桂大心中惱怒,卻不敢表露出來,嗯了一聲,先去將木箱挪到一邊,說了一聲“空的”,邁步進屋,兜了一圈,回到門口,冷着臉說:“沒人,肯定是越牆逃走了。”
“都看了?”
“連牀底下都查看過了。”
胡桂奇垂下手中的刀,“不要大意,三十六武功一般,何家姐弟卻有點本事。”
“我連三六哥都對付不了,更不是何家姐弟的對手。”
胡桂奇進屋,上上下下掃視一遍,沒發現可以藏人的地方,邁步向右手暖閣走去,“三十六在做傻事,逃出趙宅,也逃不出京城。”
“嗯。”胡桂大站在門口,望着屋外,顯得很不高興。
胡桂奇沒在意,右手持刀,左手推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扇門竟然撲了過來!
胡桂奇大吃一驚,反應倒快,一刀劈過去,與此同時身形後躍,以防敵人還有後招。
門板被一劈兩半,胡桂奇動作敏捷,瞬間人已經退到對面暖閣的門前。
這是一個錯誤,可他來不及思考,雙腳尚未落地,就覺得後腦捱了重重一擊。
趙家義子當中武功最高的胡桂奇撲通倒地,這回是真的昏迷不醒,沒有半點假裝。
站在門口的胡桂大一點也不驚奇,轉身問道:“三六哥不下死手嗎?十六哥絕不會原諒你。”
胡桂揚從暖閣裡走出來,跨過倒地的胡桂奇,笑道:“他的原諒救不了我,他的不原諒也不會讓我的處境更危險。因爲義父,我饒他一命。”
“三六哥,你這是爲什麼?”胡桂大仍然困惑不已。
“先幫我把他捆起來,他若是醒了,可不好對付。”
胡桂揚拿出繩子,兩人一塊動手,將胡桂奇牢牢捆住。
何五瘋子從另一間暖閣裡走出來,就是他將門板拋擲出來,迫使胡桂奇後退,“你猜得還真準,知道這小子會先來查看右邊的暖閣。”
“這是他多少年的習慣了,從來不改。”胡桂揚瞭解這些兄弟。
“還是我姐姐的天機術更厲害,一擊必中,讓他躲不開,可惜你不讓殺人,姐姐不願殺人……你剛纔和我姐姐同處一室,你們……”
“相處以禮,絕無逾越,而且你姐姐一直戴着面紗。”胡桂揚又對胡桂大說:“咱們出去說話。”
胡桂大對何三姐兒頗爲好奇,忍不住向暖閣裡面瞥了一眼,再一轉頭,看到何五瘋子警惕而嚴厲的目光,急忙跟着三六哥出門。
院子就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大門打開,能看到後院。
“我想起來了。”胡桂揚說,向屋裡看了一眼,何氏姐弟正在收拾東西,很快就能妥當。
“想起什麼了?”
“斷藤峽祭神峰上的一些事情,有司祭聲稱神靈附在咱們當中某人身上。”
“咱們?趙家義子?”
“不,是峰頂上所有的童子。”
“附在誰身上了?不對,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但是有人相信這種胡說八道,並且正在尋找被附身者,方法是不停殺人。”
“殺人?”
“對,能被殺死的人肯定不是神靈。”
“那可是好幾千人!”胡桂揚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閹割的可能沒被算在內。”
“那不就剩下咱們兄弟了?”
“不,還有其他人,首先童女就有上千人,但那人似乎以爲神靈只會附在男子身上,而且當時被救下的孩子不只咱們四十人,斷藤峽被攻破之前,就有一批孩子被帶走了……”
何氏姐弟先後出屋,何五瘋子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袱。
何三姐兒跟在後面,穿着一身道姑式的長袍,頭戴斗笠一樣的帽子,厚紗四垂,面孔被遮得嚴嚴實實,事實上,她連手指頭都不露出,藏在袖子裡,伸出一根細竹竿,由弟弟在前面牽引。
難道她是瞎子?胡桂大冒出這樣的念頭。
“看什麼?”何五瘋子喝道。
胡桂大急忙扭頭,“究竟是誰在尋找所謂附身的神靈?”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要躲得遠遠的,你要小心。”胡桂揚本想邀請三九弟一塊逃走,想想又算了,道不同不相與謀,三九弟不會跟他流落江湖。
“你要去哪?”
“隨遇而安吧,天下之大,總有安全的藏身之地。”胡桂揚向外走去,胡桂大隨後,再後是何氏姐弟。
胡桂揚前往臥室,將銀兩包起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帶。
“胡桂奇醒了之後,你要怎麼解釋?”
“總有辦法。三六哥爲什麼不找錦衣衛幫忙?”
“沒用,他們根本不想管這種事。”
“我覺得……”
“就此別過,以後最好不再見面。”
“三六哥……”
“義父一死,兄弟就不存在了,我知道你不願逃亡,既然想留下,就不要只想着找靠山,最後你還是得靠自己。”胡桂揚揹着包袱就走。
胡桂大仍然跟在後面,“論武功,我不如十六哥,論權威,我不如大哥、五哥,論才智……”
胡桂揚止步,嚴肅地盯着桂大,“要麼逃走,要麼先下手爲強,我選前者,你只能選後者。”
胡桂大呆呆地無言以對。
胡桂揚追上已經走出趙宅的何氏姐弟,“你去衚衕口僱輛車。”
何五瘋子看了一眼姐姐,將手中的竹竿交給胡桂揚,叮囑道:“別走太快,姐姐跟不上。”
“嗯。”
“我馬上回來。”何五瘋子向衚衕口跑去。
趙家義子都去錦衣衛了,普通鄰居今天比較謹慎,全不出門,街上冷冷清清,胡桂揚引着何三姐兒緩步前行。
“你都想起來了?”何三姐兒問,他們還沒來得及交談太多。
“還沒有,不過這些已經夠了。”胡桂揚打算找到落腳之處以後,再與何三姐兒好好談一談。
“你要逃到哪去?天下雖大,未必真有藏身之地。”
胡桂揚笑了一聲,因爲那段尋找回來的記憶,何三姐兒成爲他現在最信任的人,可以說些實話,“逃是逃不掉的,我也得‘先下手爲強’。”
“汪。”黃狗大餅從後面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