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建文帝和衆位大臣的討論,駙馬梅殷領兵北上,駐守淮上,歷史又回到了原始的軌跡上,當然,百官都認爲是陛下和他們共同做了這個決定,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只是,只有建文帝知道,那是中愈上了密摺,詳細講述了現在朝廷軍隊面臨的困難,需要有人去打破這個膠着的狀態,錦衣衛總還是要做些事情的,不然重棄他們便成了走過場,擺形式。
“黃大人,陛下他決心要推廣方中愈提出的建文數字,此法看似簡單,其實暗含深意,倘若長久之後恐怕非我等之福啊。”一人站在黃大人旁邊說道,語氣中透露着恭恭敬敬,只是他那一雙小小的眼睛,實在是讓人難以信任。
黃子澄看着遠方,想了想,頭也不回的說道:“沒事,陛下想做就讓他做吧,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是我們不能不讓陛下做,畢竟這幾年,我們犯的錯誤太多了,這個帝國,已經不允許再有大的折騰了,況且,做和做的成功,那也不是一回事,你說對嗎?”
一旁的人,聽着,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道:“至於方中愈嘛,咱們即不支持,也不反對,他按照規矩來,咱就辦,不按規矩嘛,那也怪不得我們了,這些事還得再看看,不着急。”
“是,大人思慮甚是,前因後果都已想到,是我想偏了。”
真的想偏了嗎?沒有人知道,至少他們自己的心裡,是不相信的。
技藝越是高深的騙子,就越發能騙到人,不是別人太笨,只是因爲他首先騙了自己,讓自己成爲自己行騙生涯的第一個被騙者,所以騙人是門技術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這些堅持沒有本沒有對錯,因此不會因爲認識到自己的不妥而改變,這在有的時候成爲了一種藉口,或者是自我安慰的精神療法。
黃大人和一批跟着他的人,就是這樣想的。雖說,這個年輕人是有些不一樣的想法,與其他的年輕人不一樣,但是,不順眼,還是不順眼。
梅駙馬是傍晚秘密離開的,離開前他去了一趟皇宮,不知道作爲侄子的建文皇帝跟他談了些什麼,從皇宮離開的時候,他的眼睛紅紅的,面色卻有些興奮,是的,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
身着便衣的梅駙馬收拾的很乾淨,頭髮也安安分分的簪了起來,親軍侍衛們都覺得自家駙馬爺好像變了一個人,具體是什麼變了,他們也說不上來,三年來,他們看見了不少自家老爺的窘態,也曾擔心,梅家會因此沒落,現在到是稍稍放了心。
不過,他們的內心,是興奮的,能上戰場,是每一個行伍男兒,最大的夢想,馬革裹屍,榮耀歸故里,從來不差。
漸漸遠行的隊伍,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的親軍隊伍裡多了一隻小隊,不多,就五個人,沒有人對突然出現的這支小隊有什麼看法,就算是早就跟在梅殷身邊的親衛隊長梅心一都沒有意見,看着他們的眼神透露着敬畏,他們毫不起眼,他們滿心敬畏。
中愈在城門口看着他離開,並沒有出現去送他一程,這位第一次正式見面就讓自己稱他爲叔父的人,這個一身肝膽,忠義無二卻命途悲慘的人。
看着遠奔離去的戰騎,中愈在心裡說着,朱四,我們的較量,正式開始了。
天漸漸黑了,遠離的戰馬似乎只能瞅見一點影子,他有些害怕,自己做了這些事情,可能後世就沒有自己了,那麼,自己還會出現在這裡嗎?
他有時也會問自己,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雙眼睛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所作所爲。
雖然經過後世的系統教育的他,是不相信鬼神的,但是自己出現在這裡,本就說不清楚。
沒有人敢去打擾他,守城的衛所士兵,偷偷的打量着那個比他們還小的公子哥,眼裡有着好奇也有着敬畏,只是他那一身鮮豔華麗錦衣飛魚袍,阻擋了他們的小心思。
他有時在想,是不是上天註定的軌跡本就是這樣,建文的執政年華雖然很失敗,完美詮釋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一流行語,但是他還是讓這個國家傳遞下去,朱棣的叛亂崛起纔打破了這個軌跡,上天讓自己回來這一遭,只是爲了讓他轉回原來的軌跡,自己只是來扶他一把。
人生就是不斷的戰鬥,朝廷就是戰馬奔馳,脣槍舌劍的戰場,每個人都是這無數場戰鬥的參與者,從小兵成長到將軍,從小吏熬到尚書九卿,都要經過時間的積累、朝廷規則的琢磨、經驗的沉澱、關係人脈的交織,最終獲得成功,需要有足夠大的戰場、優秀的合作伙伴、好的預備、好的參謀幕僚。
因此個人是渺小的,在集體的烘托下才會變得高大。人也是偉大的,思想的昇華,來源於人的思考,人的總結。
中愈並不高大的身影,在城牆上顯得很蕭索,看着看着,遠方消失的身影,脫離了視線,心裡一嘆,卻又迅速的打起精神,轉身離開。
天外的天還是暗暗的,一片昏暗,目光觸及的遠方,有一點點光亮,延伸天際。
棺材鋪,打棺材,有了棺材有買賣,落葉歸根是最快。
昏暗的後院裡,冷冷清清,連吹過的風裡,都有一些陰冷。
“先生,軍師又來信了,說之前傳回去的情報很有用,讓我們趕快把上回兵部得到的佈置圖傳回去,大帳裡等着呢。”這人低着頭,好像他的背從來沒有直過一樣。
劉先生喝了口茶,慢慢的問道:“歷先生準備的怎麼樣了?”
“歷先生,已經記住了大部分的圖紙,但是,那些繁雜的,數據多的,對他來說,還有些困難。”
“行,能記住就可以了,不管多少,先傳回去,咱們就是大功一件。不等了,這幾天派人去城門樓子盯着點,有機會立馬送歷先生出城,不能在耽擱了,這些天我有些心慌,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是。”來人轉身離去,剛到門口的時候。
“等等,鐵匠鋪裡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沒有,還是老樣子,老鐵頭還在打鐵呢,生意也還行,應該沒有引起注意。”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下去安排吧。”
“恩。”一步蹣跚,慢慢挪了出去。
劉先生低着頭想了一會兒,又掏出懷裡的一個小本,寫上了幾筆,似乎有想到了啥,添了幾筆,才滿意的合上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