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子哪裡不明白兒子的意思,皺起了眉頭。“啪。”的一聲,將茶杯重重的頓在桌子上。“棟兒,你母親所生五個孩子,那麼兄弟四人不管成不成器,都不用我多擔心,我唯獨擔心,你妹妹讓我放不下心來,畢竟女孩子,不管我這個做父親的再怎麼管,也管不到夫家去。你就不能爲你妹妹着想。反而想將他推入火坑?”
許棟被父親大聲呵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父親,孩兒絕對沒有賣妹求榮的意思。雍王雄才大略,心思長遠。將來必能成一番事業。而且雍王殿下胸懷大志,在女色上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在東雍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貼身侍女而已,從不沾花惹草。這樣的夫君怎麼不是小妹的良配,一我家一旦與雍王府接親,立即身價百倍。從此改換門庭。”
“雍王也會更親近你。與雍王成了姻親之後,雍王也會更信任你吧。”許老爺子說道:“但是高門大院之中到底有多少齷齪。你不知道嗎?你妹妹不過是一個商賈的女兒,進入雍王后宮,不怕生生被吞掉嗎?絕對不行。”
“父親。”許棟懇求道,他正想說什麼,就被許佬爺子大聲打斷了,說道:“你不用再說了,絕對不行。”
“爹爹,二哥,你們也說累了吧。”門忽然開了。一個少女走了進來。這個少女身穿一身鵝黃色的衣服,身材玲瓏有致,細長的留海垂下來,看上去多了一絲嫵媚。輕輕一笑,帶出兩個酒窩,看上去可愛之極。這正是許小妹,許藍。
許藍聰明伶俐,其他她早就在外面聽到了父親與二哥的爭吵。此刻她卻裝作不知道。她推門進來,驚訝的說道:“二哥,你怎麼跪在地上啊?”
許棟一時間語塞,說道:“哦,我這就準備走了,臨走之前,向父親多磕幾個頭,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寧波了。”
許老爺子一時間也心軟了幾分,說道:“等一會兒再走,也不急與這一時啊。”
許藍上好茶,說道:“二哥,聽說你跑了一趟南洋風物怎麼樣啊?”
許棟也趁機岔開話題說道:“南洋風物,與中原不同,當地大多是一些崑崙奴,愚昧可憐,但是和我做生意的人卻大多是佛郎機人,這些人精明的很,比起咱們大明人也不差多少。”
許藍來了之後,許棟也不說這個事情了,專門說起了南洋風物,一家三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倒也其樂融融。但是許棟心中暗道:“今日的目的怕是達不成了。”他眼睛閃過一對大眼睛溜溜亂轉的妹妹。“也許妹妹嫁一個老實人也不錯啊。”
許棟也就打消了這個心思。
許棟看看天色不早,北上接雍王太后的事情咬緊,也不敢在這裡多耽擱時間,就準備走了,許藍說道:“我去送送二哥。”
許棟與許藍走在走廊之上,許藍忽然說道:“二哥,你與父親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許棟嘆息一聲,說道:“你怪二哥利慾薰心,要將自家妹妹推入火坑之中嗎?”
許藍也嘆息一聲,說道:“是不是火坑還說不定的,你妹妹我也年方二八了,爲什麼還沒有定親?不就是對我等商人之女,處處都是火坑。”
許棟也明白許藍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窘狀。許家是商人之中走到盡頭了。說富可敵國有點過了,但是富可敵省,卻一點也不誇張。大明海商之中,有好幾家與許家規模差不大的商人,但是卻沒有比許家規模更大的商人了。因爲許家已經做到了盡頭了。
這也造成了許藍難嫁的原因。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商人之中有幾家世交,但是在家世上都比許家差一點。當然差一點也不是不能接親的。但是許老爺子一心改換門庭。想將許家轉換爲官宦世家,而且這幾家子弟也沒有才學驚豔之輩,甚至沒有比許家各兄弟更好一點的人。
這樣一來許老爺子,看不過眼,許藍也看不過眼。
許老爺子也想在文人之中爲許藍找一個夫君。但是那些有家世的,人家看不上商人的女兒,有才學的也不想娶商人的女兒。而家貧有才華的士子並不是沒有的,但是都有一股窮酸氣。讓許老爺子看不上眼。好像天下之間,就他自己有才華,也只有他自己懷才不遇了。
但是那些貧窮有才華,沒有窮酸氣,又知道變通的讀書人,那可是寶貝,潛力股,鳳凰男,根本不用許老爺子挑,都挑沒有了。
許藍問道:“那個雍王真的這麼好嗎?”
許棟拍了拍許藍的頭,說道:“二哥,不否認,二哥的確有想與雍王拉關係的心思,但是二哥也不是將妹妹往火坑裡面推,雍王的確是一個人才,不,應該是一個英雄。”
“英雄?”許藍不由的笑道:“二哥也太過了吧。”輿論對大明宗室從來不看好,許藍有這樣一問,也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說?雍王有志行,有堅韌不拔的意志,能吃苦,能禮賢下士。說不上推赤心入腹中。但也能得衆心。”許棟說道。
“哈哈。”許藍不由的低聲笑道:“哥哥,你這說誰啊?是唐宗宋祖,還是本朝太祖皇帝啊?”
許棟細細一想不由也笑了。說道:“我說的也許有一點誇張,但是大差不差。”
“既然如此。”許藍眼睛一轉,說道:“二哥,這一次北上,我也去了。”
許棟說道:“怎麼了,看上殿下了?”
“寧爲英雄妾,不爲庸人妻。如果雍王真是英雄,我便是給雍王做妾,又有什麼不行的。”許藍鼓起雙腮說道。
許棟說道:“你啊,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吧。父親是不會讓你跟我走的。”
許藍說道:“二哥,你就不行了。對付爹爹,還必須我來。”話音未落,許藍已經轉身就走了,一邊走一邊說道:“二哥,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許老爺子正品着茶,忽然聽到女兒叫道:“爹爹。”
許老爺子擡起頭來,說道:“你二哥走了嗎?”
許藍說道:“還沒有,現在就在門口。”許藍吞吞吐吐的說道:“爹爹,我想跟着二哥去東雍看看。”
“啪。”許老爺子的手一個不小心,將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面之上了,茶水灑在他身上地上。
許藍連忙上前,爲許老爺子擦拭茶水。許老爺子根本沒有在意身上的這些茶水,問道:“你是不是聽見我和你二哥所說的話了?”
“是。”許藍低聲說道。
“是你還想去?”許老爺子問道。
“可是爹爹。”許藍說道:“您爲許家日夜憂心,到現在也輪女兒爲許家做些什麼了。”
許藍是最瞭解許老爺子的人。許老爺子爲什麼一定要老三老四考取功名。不是許老爺子虛榮,而是許家已經到了不得不改換門庭的地步,如果許家不轉換爲官宦人家,而擁有這多的財產,說不定那一天,就成爲官府的盤中餐了。沒有官身的保護,是許家最大薄弱之處,許老爺子可以遇見,如果許家沒有一個官身,他過世之後,就是許家衰弱的開始。不管是許家分家也好,成爲某家官宦人家的附庸也好,絕對不能保持現在到底興旺了。
而這些思考,連許家幾個男丁都不大清楚,唯獨日日夜夜跟在許老爺子身前的許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