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說道:“有勞年兄久等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子。來見過你粱師叔。”
朱厚煌立即行禮說道:“見過粱師叔。”
楊慎已經給他說過了,這位官員乃是禮部主事樑焯。身後一位是他隨從。這一次會面也是他牽線的。否則楊慎也沒有辦法見到佛郎機使臣。
樑焯微笑道:“楊兄,你要見這個小國使臣幹什麼?”
楊慎說道:“我這弟子對遠國方物感興趣,找來這些佛郎機使臣問問而已。”
晾到一邊的佛郎機使者,一直讓身邊的翻譯,小聲的翻譯翻譯幾個人說的話。此刻他立即說出一番話來,由身邊的翻譯翻譯說道:“諸位大人,我是佛郎機使臣,託梅-皮雷斯。請問你們想知道什麼?”
樑焯臉色一冷,覺得這藩國野人實在沒有禮貌。
朱厚煌說道:“不知道佛郎機國在何處?”
託梅-皮雷斯說出一番鳥語,由身邊的翻譯說道:“佛郎機乃海西大國。佛郎機王乃幾內亞之主,及對埃塞俄比亞、阿拉伯半島、波斯和印度的征服、航海與貿易之主宰。”
樑焯冷笑道:“口氣好大,不知道佛郎機有人丁幾何?帶甲多少?還有,那個幾內亞,什麼埃塞俄比亞,阿拉伯半島,有多大的地方,波斯與印度真爲貴國所征服?”
託梅-皮雷斯靜靜的聽翻譯將樑焯的話轉述給自己,但是越聽,他的臉色越難看。能成爲一國使臣的人不是傻子。
葡萄牙的家底在歐洲可以稱爲強國,但是與大明相比,不過一省之地而已。有什麼可稱道的。
但是他不能弱了自己的氣勢。
託梅-皮雷斯高聲說了一番話,雖然朱厚煌聽不懂葡萄牙語,但是這一番話之中的驕傲與自豪,卻聽得清清楚楚。
翻譯轉述道:“佛郎機雖然小,但卻有勇士斬破濤於萬里之外,滅一國如等閒,有戰艦千艘,爲海洋之主,大明雖大,但不過是大地之王。”
樑焯冷笑說道:“小小佛郎機也敢自稱爲海洋之主,我大明也有寶船。”
託梅-皮雷斯冷笑一聲,對翻譯說了一番話。翻譯立即轉述道:“我在大明聽說,大明也有一位傑出的航海家,名爲鄭和,有着極其龐大的船隊,但是而今安在。”
樑焯冷笑說道:“豎子無禮。”說完,二話不說,甩袖而去。樑焯身後的吏員給跟着他轉身離去。
託梅-皮雷斯有些奇怪說出一句話,翻譯轉述說道:“這位大人,怎麼離開了?”
朱厚煌能看出幾分端倪。
樑焯離開,不能僅僅歸納爲惱羞成怒。雖然有一點,但是士大夫們從來認爲海外不過荒蕪之地,不值得一提。樑焯更多的是覺得,與整個蠻國使臣爭辯,有失身份。不管勝負,士林都不會說樑焯的好,勝了,不過應該,敗了,可就丟大臉了。
朱厚煌也看出來一點,佛郎機此次來訪,決計會失敗的。
朱厚煌從託梅-皮雷斯那種新興國家的傲氣,他雖然承認大明的強大,但是也希望大明同樣承認佛郎機的強大。他所追求的貿易,但是隱含在貿易之中的一個隱性要求,是敵體。
就是兩國平等來往,不是屬國與宗主國的關係。
所以,託梅-皮雷斯極力宣揚葡萄牙的強大。以震懾大明,追求與大明的平等關係。
可惜,朱厚煌就可以告訴託梅-皮雷斯,幾乎上不可能的事情。
楊慎不出一言,好像沒有聽見託梅-皮雷斯話一樣。朱厚煌這才發現,他這位老師的大天朝情節也是相當的嚴重。
朱厚煌只好出面,說道:“他不過有事情先行離開了。”他故意岔開話題說道:“你剛剛說,佛郎機在萬里之外,你們怎麼到達大明的?”
託梅-皮雷斯也許想讓大明人多瞭解一些葡萄牙,讓他們知道葡萄牙絕非一個蠻荒小國,有利於改變佛郎機使團在大明的處境。
佛郎機的使團在大明可是姥姥不親,爺爺不愛,所有人對他們都是愛搭理不搭理的。這一次交流,是託梅-皮雷斯來到大明之後的第一次。
託梅-皮雷斯開始從大航海的開端開始,從恩裡克王子的豐功偉績說起,然後說航海家迪亞士,達-伽馬。然後說起他跟隨佛郎機船隊來到馬六甲,並奉命出使大明。
這一些歷史,不僅僅朱厚煌聽得津津有味,連楊慎聽得也很感興趣,不過有一點,朱厚煌與楊慎一樣,感到很不舒服。
就是託梅-皮雷斯的優越感。
也不知道他的優越感是從哪裡來得。讓朱厚煌不由收回了他對託梅-皮雷斯的評價。
他先前以爲託梅-皮雷斯追求的是敵體,也就相對平等的關係,但是現在想來錯了,這傢伙狂妄自大之極,雖然他在楊慎與朱厚煌面前,有些收斂,但是還是掩飾不住,他那副暴發戶的嘴臉。
楊慎聽到着聽着就失去興趣了,比如對達伽馬的遠航,區區四條船,一百七十多人的事情,需要一個大明翰林學士來關注嗎?
而且託梅-皮雷斯說到葡萄牙在馬六甲的兵力的時候,開始拼命的誇大,但是也不過說他們在馬六甲有上萬兵力,數十條戰船而已。
但是這些兵力,放在楊慎眼裡嗎?
楊慎越來越沒用興趣,問朱厚煌說道:“你不是問那位哥白尼學者嗎?”
託梅-皮雷斯聽了楊慎的話,立即讓翻譯轉述過來。
楊慎與朱厚煌兩人,誰是主,誰是從,他看得清清楚楚。故而對楊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在意。
朱厚煌還沒有說。託梅-皮雷斯就說出來了。翻譯轉述道:“哥白尼是誰?”
朱厚煌說道:“泰西學者。發表了日心說。”
“天啊。”翻譯轉述託梅-皮雷斯的話,道:“誰敢發表這個的學說,如果在泰西,是要被燒死的。”
什麼?
楊慎吃驚非常。
自宋以來都有禁民間私習天文,不過這種禁止最主要的是禁止私下裡說什麼,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之類的。只要你不要妖言惑衆什麼的。私下的學習天文曆法,也就是那一會事了。
但是楊慎萬萬沒有想到泰西居然因爲這個而將人活生生的燒死。讓楊慎萬萬想不到。
託梅-皮雷斯也沒有想到,他一直想在大明士大夫之中,提高佛郎機的地位,讓大明士大夫不要將佛郎機當做蠻荒之國,但是因爲這一句話,讓楊慎徹底將佛郎機當成了蠻荒之國,野蠻而愚昧。
楊慎也沒有心情在這裡待了,草草的說了兩句。帶着朱厚煌離開了這裡。
朱厚煌已經有些心滿意足了。
也不在乎託雷-皮雷斯的想法了。反正他可以肯定,以託梅-皮雷斯的態度,根本不可能達成書面協議,第一他沒有想向大明低頭的想法,第二,他也沒有一定想完成使命的想法,最少,他心中征服明朝的想法一點也沒有少。
不過朱厚煌一點也不在乎了。
作爲一個後世之人,對大航海時代的歷史,雖然不能說精通,但應該知道還是知道的。
所謂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朱厚煌只需截取這一段歷史之中,對他有利的部分,來證明他的觀點而已。
至於這次出來與託梅-皮雷斯的接觸,正是給他一個洗錢,不,洗知識的過程,以後他對西方的所有了解,都可以推脫給託梅-皮雷斯。
反正這個世界中國歷史上,託梅-皮雷斯,一定大名鼎鼎,是一個不下於利瑪竇,與湯若望的人物。
只是這個名聲一定會在大明流傳,至於託梅-皮雷斯自己知道不知道,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