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養正看到城牆女牆的後面,有一道金屬的反光。讓劉養正陡然提起了精神。他仔細看看,在安慶城門上面,幾乎每一個女牆後面都有這樣的反光。
是火炮嗎?
劉養正臉色順便變黑了,他想起先前水師的報告,說雍王的水師火器犀利,特別是有一種火炮能夠彈如雨下連綿不絕。
當時很多人將信將疑,以爲是水師爲自己失敗找到的藉口,而且數量極多。而劉養正現在將這些情況,與城頭上的情況一一對證,立即明白了城頭上有火炮,而且是數量極多,發射速度極快的新式火炮。
劉養正再也顧不得什麼了,說道:“殿下,快快下令鳴金。”
寧王問道:“劉先生是什麼意思?見不得孤勝利嗎?”
劉養正這才發現,原來就在這一會兒,戰場形式發生了新的變化。
戚景通帶領的雍王軍,節節敗退,看上去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就能退到城門這一塊地方了。
到時候,如果城裡面開門的話,寧王軍就能一股氣,殺進城中,如果不開城門,就能將外面這一支精銳給硬生生的吞到肚子裡面。
“殿下,這裡面有詐,萬萬不可輕易上當。”劉養正也顧不得其他什麼了,他比誰都知道,寧王之所以有現在的聲勢,都是因爲寧王中軍這數萬精銳,沒有這數萬精銳,寧王什麼浪都翻不起來,如果想成大事,這數萬精銳是寧王唯一能夠依靠的東西。
還不得劉養正再勸,寧王陡然大喊道:″好,他們要開城門了,果然是婦人之仁。“
劉養正擡頭一看,卻發現西門的吊橋落下來了。劉養正神色黯然,心中暗道:″來不及了。“
戚景通滿頭大汗,來不及擦拭。呼吸如同鼓風機一樣,不住的喘息。
古代戰爭從來是力氣活,身披重甲,每走一步路都會消耗相當大的體力,更不要說一聲戰鬥下來。
戰鬥之中的每一擊,都是一個實打實的力氣活。如果不是雍王親軍是朱厚煌的心尖子,每時每刻都是以最好的待遇,最嚴格乃至於嚴苛的訓練。
這一陣看上去並不起眼,但是從城中步行出去,最少有裡許之地,然後衝陣廝殺,硬生生的殺散數陣。然後在數萬敵軍的追擊之下,逃出來,還能保持陣型不亂,需要極其強大的體魄。須知他們每人的鎧甲兵器的重量,都有二三十斤重,這麼重的重量,這麼拼命的廝殺,寧王中軍,還可以換人休息,而這邊絕對不能。
這一場大戰之後,戚景通部下傷亡不多。但是全部與戚景通一樣,大汗淋漓,汗透重衣。早已是強弩之末了。
戚景通握住手中的長刀,大喝道:“誰還有力氣,跟我再衝一陣。”
“我有。”一個清亮的聲音說道。戚景通擡眼看過去,卻發現正是俞大猷。
俞大猷師從李良欽,年紀雖然青,但是就武功來說,隱隱爲年輕一輩第一人,一般人根本是他對手。
這個時候,也只有俞大猷,等幾十個人有能力再衝一陣了。
戚景通說道:“好,我們再衝一陣,將追兵逼退。其他人撤退。”
戚景通鼓起勇氣,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隱隱作痛,好像從頭到腳的經脈都有一種酸漲之感。他知道,他已經是用力過度了。
所謂老不以筋骨之強。戚景通已經上了年紀,不服老不行了,比不得俞大猷一行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殺,”戚景通很少顯露出自己的武功如何,因爲他已經是一個將軍,一個軍官,他更多的考慮是戰爭的勝負,而不是顯露自己的武功。但是說戚景通一點武藝都沒有卻是大錯特錯了。
戚景通高祖跟着太祖皇帝起兵,博得一個世襲指揮使的功名,從此之後,戚家從來是武將傳家的,從小時候,就開始訓練弓馬騎射,步戰馬戰。都是刻入骨子裡面的記憶了。
卻見戚景通刀法犀利之極,刀法從不走空,每出一刀,都必然殺一個人,不管是穿這多麼厚的盔甲。戚景通也能見縫插針,順着鎧甲的縫隙一刀斬入,幾乎到了以無後入有間的地步。
俞大猷與戚景通又是不同,俞大猷勢如瘋虎,一根長槍就好像是猛虎的獠牙,一刺一收,就能殺一人,幾乎沒有一個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走。”戚景通即便是在重重包圍之中廝殺,也保持着冷靜。時刻注意到自己衝到了什麼地方,是不是該回轉了。
這一次捨命出擊,你不過是爲了打亂對方的攻勢,讓雍王親軍與寧王軍分開來。這個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走。
俞大猷此刻幾乎都打瘋了,一根長槍在他手中用出了蛟龍出海的氣勢,長槍一抽之間,就能將一個敵軍士卒重重的甩了出去,就好說投石機一樣,重重的砸翻一大羣人。
不過俞大猷聽到了戚景通的提醒之後,這纔回過神來,這次發現衝出來斷後的幾十個人,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了。
其餘的都已經死了。
但是他們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還是將吊橋前面清掃出一大片空地出來。
幾個連忙向後面退,但是寧王軍就這容易讓離開的。忽然一陣崩崩的響聲從後面傳開,戚景通立即色變,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弓弦之聲。
無數致命的箭矢從後面射了過來。戚景通連忙揮刀護住了自己。但是能護住自己的上身,護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戚景通只覺得手上長刀一沉,差點拿捏不住。幾乎要墜倒在地上。他硬生生的磕開兩根長箭,緊接着膝蓋上一陣穿心徹骨的痛處傳來,他再也站立不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這一陣箭雨來得好快好狠,就在他們剛剛與敵人脫離開來的瞬間。幾乎逃出來的幾個人統統變城了馬蜂窩了,身上的箭頭恐怕也有一斗了。
唯獨有一個,沒有受到太大的上傷害。這個人就是俞大猷,在危機關頭,俞大猷才顯露非一般的風采,一根長槍舞的好像是風車一樣,在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之中,將所有射向他的箭矢全部擋下來了。
他低頭一看,不由怒喝一聲,道:“戚將軍。”
他發現和他一起 從軍陣之中衝出來的戰友,幾乎全部死在剛剛一輪箭雨之下,連戚景通也被射中雙腿。栽倒在地,眼看站不起來了。
俞大猷連忙將戚景通拉了起來,一把攙扶住胳膊,說道:“戚將軍,你堅持一下。”
戚景通想說什麼,但是俞大猷一拖他,將傷腿一動,他只覺得傷口,好像是有千萬個小刀在刮一樣,痛苦的難以忍受。剛剛涌上口中的話,再次被深深的嚥下去了。
但是敵人怎麼會讓他們這麼輕易的逃走。
“殺”震天的喊殺之聲,從俞大猷身後傳開。在吊橋這邊,本來已經將近脫力的親軍一各個奮勇的站了起來,想去救俞大猷與戚景通。
只是他們都搖搖晃晃的,每動一下,就好像是無數根刺刺在身上的穴位之上。根本做不了,積累的運動,根本不要上戰場,與人拼命了。
雖然還沒有接觸,勝負就已經確定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轟鳴之聲從城樓之上傳了出來,是炮響。準確的來說,是佛朗機炮響,這炮聲,根本不是孤立,而僅僅是一個開始。
緊接一聲聲轟鳴之聲,從城頭傳下來,一時間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這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