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日的魍港縣一帶氣溫驟然上升,東部東山山嶺之上,一座不大的木柵欄山莊依山而建,掩映在密林之中,不斷有挑夫從山下挑着貨物上山來到莊園大門前,莊園中隨即有莊丁出來接收貨物。
一身紅色大袖袍子的林夫人正與一襲紫衣襖裙的林阿嬌在山莊中最高處修建的亭臺中納涼,悶悶不樂的林阿嬌目光呆滯望着東北方向的淡水城。
林夫人出聲道:“我兒別發愣了,涼亭中風大,當心着涼,我們還是回房去吧。”
“不,我就喜歡在涼亭裡坐着。”林阿嬌一動不動坐着,一旁的阿露也不敢上前相扶。
林夫人沒好氣道:“這個負心賊,當初說得多好聽啊,如今倒好,我兒有了身孕,他倒是對我兒不聞不問了。”
“他如今是隻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林阿嬌見山下有人帶着十幾名隨從前來山莊忙吩咐道:“阿露,去問問是誰來了。”
“是”阿露領命下去詢問,不一會兒跑回來稟道:“小姐,是二公子回來了。”
“二哥回來了”林阿嬌聞言大喜,二哥從基隆縣趕回來,定是那負心賊讓二哥來的。
林阿文爬上山頂涼亭來見阿孃和妹妹都在,忙問道:“阿孃,你們怎麼搬到東山來了,這裡以前可是熟番的地盤啊,就連生番也有不少。”
“如今熟番都已分遷各地雜居,生番已被征服趕走。東山這裡涼爽,你妹妹有了身孕,怕熱,我們就搬來這裡住了。”林夫人看向兒子問道:“阿文,你怎麼回來了?”
林阿文看向妹妹林阿嬌沉聲問道:“阿嬌,你怎麼也跟着回老家來了?”
林阿嬌氣不打一處來,聲淚泣下道:“二哥,他欺負我。”
“他怎麼欺負你的,給我說清楚。”
“我好心幫他迎娶他喜歡的女子過門,他明知那陳千戶與沈千總是多年兄弟,還看我鬧笑話出醜,我……。”林阿嬌提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道:“他自從迎娶沈氏進府,就冷落我,還跟那沈氏如膠似漆,我以後還怎麼活啊。”
林阿文深知妹妹一向嬌生慣養,蠻橫霸道,嫁進守備府中更是恃寵而驕,看來果真如妹夫所說她沒少賭氣,忙勸道:“阿嬌,二哥知道你心裡有氣,可你也該清楚妹夫如今是何等人物啊。”
“我要是知道他如此負我,我當初就不應該聽你們的話嫁給他。”林阿嬌氣嘟嘟的小臉扭到一邊不看阿孃和二哥一眼
林夫人一聽這話頗爲不滿道:“你怎麼還怪起我和你哥來了”
林阿文也氣得不輕道:“我看你是被阿爹阿孃嬌慣壞了,你自己說說你嫁進守備府後都幹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倒好,跑回孃家來抖威風來了是吧。”
“二哥,有你這麼說我的嗎?”林阿嬌轉身盯着林阿文道:“你還是我親哥嗎?你連大哥都不如。”
“就是,我怎麼生了你個混賬東西。”林夫人也跟着罵道:“你不幫着自己妹妹,反倒是來奚落起你妹妹,你還有良心嗎?”
“阿孃,你們不看看你們都幹了些什麼蠢事。”林阿文氣不打一處來道:“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恥”
林夫人上前仰望着兒子怒喝道:“你還是我兒子嗎?當了個芝麻綠豆大的縣長就六親不認了是嗎?”
‘啪’一聲脆響,林阿文右臉頃刻間浮現通紅的掌印,林夫人也疼得甩手。
林阿嬌一臉震驚看着阿孃和二哥,林阿文也被打得一臉懵了:“阿孃,你打我。”
“我打就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有奶便是娘啊。”林夫人怒斥道:“他賞給你一片地,給你個縣長當,你就對他搖尾乞憐是吧。真長本事了啊,連你阿孃我也敢訓斥了啊!”
一襲青衣直身的林老爺子趕來見夫人正訓斥着小兒子,小兒子被抽耳刮子了,林老爺子大喝道:“打得好,好你個白眼狼,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啊。”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林阿文看着阿阿爹孃小妹一個個都對自己橫眉豎眼,當下看向林阿嬌道:“阿嬌,你若是跟着他們這般蠻橫無理取鬧,我看你以後還要不要回遊擊將軍府,別忘了妹夫可還有一位平妻,將來遊擊將軍府還能有你的位子嗎?”
“我……”林阿嬌聽二哥說得甚是有理,自己也是一時氣急跑回孃家跟阿孃訴說,阿孃一氣之下帶着自己回魍港老家來,想着等那負心賊來魍港接自己回府:“可他爲何不告訴我,也不來接我回府。”
林老爺子夫婦也被兒子這番話驚得不輕,林夫人當即問道:“阿文說得對,他雖負了我兒,我兒也不能與他再賭氣下去,豈能拱手讓那沈氏掌管遊擊將軍府內宅大權,我兒纔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
“對,你是嫡妻,何況你還有了身孕,日後可就是嫡長子啊。”林老爺子跟着勸解道:“小兩口吵架拌嘴也是常有之事,當初我和你阿孃也賭氣過,你阿孃就往你曾伯母家跑,我也只好厚着臉皮去將你阿孃接回家來。”
林阿嬌怒氣難平道:“可他都不來接我回府”
“你們現在才知道做錯了啊”林阿文指着妹妹訓斥道:“你還想等着妹夫來接你回府,他現在正忙着出兵攻伐日本,你不在他身邊當好賢內助,反倒還賭氣跑回孃家來。
如今整個臺海遊擊將軍府文武都在私下議論攻滅日本後,妹夫必然會稱王與海外,那沈氏一直都在他身邊,到時候還你的位置嗎?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林老爺子聞言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看向一旁的夫人則罵道:“都怪你,盡出餿主意。”
林夫人隨即懟了過去道:“你個老不死的,敢怪起老孃來了啊。”
“夠了”林阿文大喝一聲道:“阿孃以後少慫恿阿嬌幹蠢事,阿嬌現在就跟我回淡水城去。”
林老爺子看着兒子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竟然敢訓斥其老子來了,林老爺子欲言又止:“你……”
“我不回去”林阿嬌才賭氣跑回孃家,哪裡拉得下臉自己回府去:“我若現在回府,豈不是被人笑話。”
“你現在還不是笑話嗎?”林阿文對妹妹徹底無語道:“實話告訴你吧,我是見了妹夫才趕回來勸你的,趁妹夫對你多少還有些愧疚,早些回府去做個賢內助。”
“他纔有些愧疚”林阿嬌頓時來火道:“我就是不回去,看他能奈我何。”
一名家丁趕來稟道:“稟老爺夫人,莊外有一名道士求見,說有要事求見老爺。”
林老爺子正爲女兒不肯回府與女婿和好煩心,一聽有道士求見,林老爺子頓時眼前一亮吩咐道:“快請道長前來給我們家都算算卦”
“是”家丁領命下去
“算卦”林阿嬌林阿文兄妹異口同聲問道:“算什麼卦?”
林老爺子忙道:“還能是什麼卦,當然是算算我們一家福運。”
林夫人欣然同意道:“對,得給阿文阿嬌好好算算日後的福運前程如何,還有阿文的姻緣。”
林阿嬌出聲道:“阿孃,二哥都納了兩個妾,說不定你們就快抱孫子了,我也要有侄兒侄女了。”
林夫人聞言大驚追問道:“小兔崽子,你都納了什麼樣的女子爲妾?”
“一個是東瀛女子,一個是浙江軍戶女子。”林阿文見阿孃阿爹面色不善,忙躲到一邊,深怕捱揍。
一名約莫而立之年的道士身穿成舊青衣道袍身形高瘦兩袖清風,跟着家丁上到亭臺中來,朝着林老爺子一家躬身見禮:“貧道性如見過林老爺子、林夫人、林公子”隨即看向椅欄側坐虎皮上的林阿嬌道:“想必這位是遊擊將軍夫人吧”
“你怎麼知道”林阿嬌看了一眼道士性如,見其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氣,當即問道:“我阿爹請道長來給我們一家算算卦,道長先給我算算吧。”
“咳咳,遊擊將軍夫人氣宇非凡,巾幗不讓鬚眉,令貧道嘆爲天人也!”性如道長原本的說辭被林阿嬌給打亂,好在隨機應變及時,忙道:“貧道觀遊擊將軍夫人天堂飽滿,貴不可言啊!”
林阿嬌隨即問道:“道長算算我腹中孩兒日後福運如何?”
“遊擊將軍夫人腹中孩子與夫人一樣貴不可言”性如道長隨即道:“貧道此來是有要事與遊擊將軍夫人商議”
林阿嬌深感驚訝道:“跟我商議”
“正是,貧道乃三一教主坐下弟子盧覺子,俗家名盧文輝是也。”性如道長忙解說道:“貧道奉家師三一教主之命前來東番傳教,
陳遊擊將軍愛民如子,救濟斯民,出兵剿滅倭寇,幫助沿海貧苦百姓遷徙至東番分發田地房舍耕牛農具,實乃大善之人也!與我教傳教理念異曲同工。
故家師命貧道渡海前來東番拜揭陳遊擊將軍,願與陳遊擊將軍攜手救濟百姓,傳揚我教理念。貧道從遷徙至東番信衆中得知遊擊將軍夫人正好在魍港縣,特來拜揭遊擊將軍夫人,還望遊擊將軍夫人爲貧道引薦一二。”
林阿嬌一聽對方原來是想通過自己面見夫君,夫君竟然如此受到三一教主看重,可惜自己正與夫君正賭氣呢?林阿嬌一臉苦笑道:“只是我現在還不想回淡水城,讓道長失望了。”
“無妨”性如道長確實有些失望,這位遊擊將軍夫人看來是回孃家遊玩來了。
林阿文見小妹一口回絕性如道長,忙出聲道:“我正好有要事與道長商議,道長請隨我來。”
性如道長欣然答應道:“好”
林阿嬌看着二哥帶着性如道長下去細說一陣,那性如道長也不知與二哥說了些什麼,二哥欣然點頭贊同。
林阿文隨即上來對林阿嬌道:“阿嬌,我有要事與你商議,你跟我來。”隨即攙扶着林阿嬌起身下亭臺去
林老爺子夫婦看着兒子竟然不與自己商議攙扶着女兒下去與那性如道長竊竊私語商議着什麼,林夫人急不可耐道:“他們在商議什麼,連我們也不讓知道。”
“我是老了,也不想管太多了,你也少折騰吧。”林老爺子隨即坐在虎皮上看着夫人帶着兇光的雙眼猶如吃人的餓虎:“你要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