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頭一盆涼水潑下來是什麼感覺?
陳元扞現在就如同被潑了一大盆涼水,還是帶冰的那種——占城好滅,可是占城的爸爸不好惹,而占城又喜歡找爸爸告狀……
一想到這裡,陳元扞的臉色頓時變得如同吃了屎一般難看:“算了,究竟如何,還是要看王上的意思,咱們兩個還是別在這裡瞎尋思了。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該趁着現在軍心還沒有徹底散掉,把在外的那些軍隊都給召集回來,讓大王決定下一步的走向。”
範文巧正想點頭應下,忽然又回過神來:“不對啊,占城不行,咱們還能去別的地方啊,比如說暹羅?”
陳元扞也回過神來了:“沒錯,還有暹羅!咱們打不過明軍,未必就打不過暹羅,實在不行,這天下這麼大,總不能沒個容身之處了!
不過,該召回軍隊的,還是得先召集回來,要不然讓大王帶着咱們兩個兵發暹羅?”
範文巧又開始頭疼了:“想要召回將士們,還得大王下令才行,可是現在……”
瞧了黎利所在的“行在”一眼,範文巧又低聲道:“阮氏路那妖婦也不知道有什麼妖法,竟然迷得大王連續幾天不上朝?”
一聽範文巧提到阮氏路,陳元扞剛剛好起來的臉色頓時又變得難看起來:“現在也不知道丞相怎麼樣了?”
範文巧低聲道:“我總是懷疑丞相併沒有投誠,要不然咱們第一次兵圍乂安的時候,那個魔神也不會說出拿丞相換那三千降卒的事兒了。”
陳元扞道:“我也有這個懷疑。只是,現在木已成舟,丞相就算沒有投誠又能如何?阮氏路已經成了大王的禁臠,丞相就算是回來,只怕也難逃一死。”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陳元扞的神色逐漸變得有些猙獰:“說起來,我倒是替丞相不值!”
“慎言!慎言!”
範文巧端起酒杯敬了陳元扞一杯,低聲道:“自古來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是你我,未來只怕也難逃這個下場,你哪兒來的閒心替丞相不值?”
“哎!”
陳元扞把杯子裡的酒喝了,將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頓,嘆了一聲道:“不是總有那麼一絲的僥倖?現在看來,卻是不知道當初你我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陳元扞的話,讓大帳中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如果老老實實的種地,不跟着黎利摻和起兵造反的破事兒,現在是不是可以老婆孩子熱炕頭了?還用得着跟狗一樣東躲西藏?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摻和進造反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裡面圖的是什麼?不就是不想一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了?
“一念之差啊。”
陳元扞又端起酒杯,臉上的笑容也分外苦澀:“一念之差,如今只能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難嘍!”
範文巧同樣嘆了一聲道:“是啊,難嘍!現在更難的是,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將士們願意繼續跟着大王,也不知道有多少將士們會投降明軍?”
陳元扞搖了搖頭,答道:“這個倒不用擔心。那個魔神若是沒立京觀倒還好一些,現在那個魔神立了京觀,還是兩萬多人的大京觀,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有人想着投降。畢竟,誰不怕他秋後算賬?”
……
“我這名聲都臭了大街了!現在在交趾提起我,估計跟在大明百官中間提起紀綱紀指揮使差不多的效果,都是一樣的人嫌鬼厭!”
楊少峰恨恨的呸了一聲道:“讓我出這個安民告示有個屁用?這事兒就得讓義父他老人家出面做保才行。”
“你這不是扯蛋?”
朱瞻基道:“你讓我爹出這個安民告示,回頭你就把那些降卒拉到大明去做苦力,那我爹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楊少峰無奈的道:“那你說怎麼辦?我出的安民告示有個屁用?誰信?換你是交趾的那些土人,你會信?”
朱瞻基搖頭道:“不信。”
“這不就結了?”楊少峰反問一句,又接着說道:“我出了安民告示,這交趾的猴子們也不會相信,所以只能讓義父他老人家出面做保,畢竟是大明的皇太子,牙齒就算不能當金子使,那也能當玉或者翡翠啥的吧?”
朱瞻基頓時氣結:“這問題不又繞回來了?我爹出面做保,回頭你把人拉去當苦力,那我爹這牙齒以後也別什麼當金當玉了,估計連銅都頂不過了。”
楊少峰咂巴着嘴道:“要不然,把黃福給弄回來,讓他這個交趾布政使來出這份安民告示,反正他在交趾野人心中的形象還算不錯,出了這份告示,多少也能唬住幾個人?”
“黃福在哪兒呢?”
朱瞻基反問道:“黃福現在可不在交趾,等他到了乂安,估計交趾都沒幾個猴子了,還用得着他來出這個安民告示?”
楊少峰往躺椅上一癱,滿臉無賴的道:“我出這告示沒有用,安遠侯和保定伯的名聲也沒比我強到哪兒去,讓義父他老人家出這告示又不行,那你說咋辦?”
朱瞻基頓時也犯起了愁,同樣往旁邊另外一張躺椅上一癱,滿臉糾結的道:“要不然讓羅通先頂上交趾布政使司的缺,然後由他來出?”
“沒有用。”
楊少峰道:“羅通這個人千好萬好,可是這好吹牛逼的毛病在整個交趾都是出了名的,那些猴子也未必就會信他。”
唰的一聲展開摺扇晃了幾下,楊少峰忽然有如諸葛亮附體,直起了身子,說道:“不對啊。”
朱瞻基好奇的道:“哪兒不對了?”
“不對!”
唰的一聲又將摺扇收了起來,楊少峰乾脆又從躺椅上起身,轉着圈子道:“爲什麼要想着忽悠那些猴子呢?猴子啊,還用得着忽悠?”
“那你想怎麼辦?”
朱瞻基道:“難道你直接跟他們說,要讓他們去做苦力?”
楊少峰點了點頭,說道:“爲什麼一定要讓他們去大明做苦力?這交趾的路不用修了?這交趾的礦不用開了?這交趾的樹不用種了?
回頭安民告示上面就這麼寫,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凡是參與了黎利叛軍的士卒,只要是三個月之內就近到當地官府投降的,就不在追究其死罪,只需要到工地上勞作十年贖罪即可,而且官府還給他們工錢。”
伸出一個巴掌來回晃了晃,楊少峰又接着道:“一天給他們五……不對,一天給他們三文錢的工錢,再管兩頓飯加四季衣服。”
來回踱了幾步之後,楊少峰又一次展開了手中的摺扇:“沒錯啊,就是這樣兒。
大明本來就要修交趾的路,咱們現在直接拿着這些猴子來修路,戶部還省了一大筆支出,他夏老摳還不得笑抽抽了?
那些猴子有了這麼個只需要老老實實修路,偶爾還能回家看看,偶爾還能吃上肉的好活計,不比跟着叛軍一條路走到黑要強?”
朱瞻基呸了一聲道:“三十文的工錢變成了三文,三頓飯變成了兩頓飯,虧得你有臉說!
不過,交趾這裡畢竟是猴子多,又都是些叛軍出身的,給他們三文錢,就已經是額外的恩典了,他們應該會知足吧。”
低頭琢磨了一番後,朱瞻基又接着說道:“你確定是把他們留在交趾修路,而不是一股腦的弄到大明去做勞工吧?”
楊少峰嗯了一聲道:“反正都是當成勞工來用,在大明用和在交趾用又有什麼不一樣?”
朱瞻基道:“那行,只要不是拿着我爹的名聲開玩笑,那我就去勸我爹寫了這個安民告示,替你做這個保。”
“等等。”
楊少峰叫住了起身想要出門的朱瞻基,又接着說道:“這安民告示的事兒先不急,反正現在說了也得晚上加印,明天才能帖出去。”
“你又想到什麼壞主意了?”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打量着楊少峰道:“你又想坑誰?”
楊少峰頓時氣結,指着朱瞻基道:“什麼叫又?還有,讀書人的事兒,怎麼能叫坑?”
恨恨的呸了一聲,楊少峰又接着說道:“我琢磨着吧,能不能派個人去跟黎利那邊接上頭,讓他給黎利帶個話?”
朱瞻基疑道:“派人給黎利帶個話?帶什麼話?”
嘿嘿笑了一聲,楊少峰伸手指着南邊的方向,神秘兮兮的道:“這交趾跟哪裡挨着?占城,暹羅,哀牢,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可都跟交趾緊挨着呢。”
“然後呢?”
朱瞻基疑道:“難道你還想讓黎利去進攻佔城和暹羅?”
一拍腦門,回過神來的朱瞻基頓時也壞笑了起來:“當初在青州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坑的唐賽兒,現在你又打算這麼坑黎利?”
楊少峰不滿的翻了個白眼:“什麼叫又?什麼叫坑?你再這麼污衊我的名聲,我可是要告你誹謗的!”
朱瞻基端起架子,笑眯眯的道:“堂下何人?因何狀告本太孫?”
楊少峰繼續翻白眼:“別那麼多屁話,你就說行不行吧。讓黎利解決了哀牢,占城,暹羅,咱們再弔民伐罪,那些土人不得簞食壺漿以迎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