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這種情況,別說是朱瞻基沒有什麼其他的好辦法,就連朱老四也同樣沒有什麼好辦法。
擺在眼前的基本上就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下詔賑濟百姓,免了永樂十三年的賦稅,或者再加大一點兒力度,把永樂十四年的賦稅也免掉,再免了之前那些刁民的歷年積欠。
然後呢?
然後就會有大量的御史言官跳出來,指責朱老四亂說話以致於地龍翻身,害了整個順天府的百姓,然後再指責楊少峰楊大少爺帶壞了太孫殿下,是這一切的源頭,應該先殺了祭旗。
朱老四琢磨着,與其等那些御史言官們跳出來讓自己生氣上火,倒不如先下手爲強,乾脆按照那個小王八蛋說的,殺上幾個貪官和蠻子祭天算了!
順便把那些個貪官的家產都弄到國庫裡面,省得夏老摳天天哭窮——等錢再多點兒,朕就帶人去草原上乾死阿魯臺!
當然,偵輯貪腐官員這種事兒又落在了錦衣衛的頭上,反正紀綱的名聲已經夠臭了,再添上一些也無所謂。
大不了過幾年就把紀綱推出去安撫人心好了。
早就有了覺悟的紀綱也無所謂。
主人養狗是幹什麼的?當一個狗子不能看家護院,不能咬人的時候,也就是這個狗子壽終之時了。
也正是在這個前提條件之下,鄭和帶着遠洋艦隊的諸人見識到了一個跟南京大不一樣的順天府。
實際上,就連以前在順天府混過挺長一段時間的鄭和都暗自驚歎,僅僅幾年的時間,順天府幾乎就變了一番模樣。
端坐在馬上的鄭和身後是長長的使節隊伍和各種被進獻的瑞獸和珍寶,再往後面就是押解着蘇幹剌及其一衆馬仔的隊伍。
看看道路兩邊的大明百姓,再想想被自己抓來的蘇幹剌等人,鄭和的心中就憋着一股子邪火無處安放。
憑什麼啊?
那些懶蛋隨便撒上一把種子就能收穫糧食,大明的百姓偏就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裡刨食?
最過分的是木骨都束往南那邊的那些崑崙奴,許多懶蛋乾脆就是小時候種幾棵樹下去,等樹長大了,他們也長大了,樹上結出來果實了,他們也可以娶親生子了。
連房子都是在那些比較大的樹身上挖個洞!
鄭和敢用自己的腦袋發誓,如果不是那破地方蚊蟲太多,如果不是那個破地方太熱,如果不是自己沒有了那二兩肉,鄭和其實打算把那塊地方霸佔下來的……
一邊琢磨着,鄭和一行人就已經慢慢的到了行在的宮門前,另外一支看起來同樣是獻俘的隊伍已經等在了宮門前。
鄭和一扭頭打量,便向着對面之人躬身拜道:“和見過英國公。”
如果不是一身甲冑,如果不是那滿身的煞氣,張輔更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儒而不是武將。
見鄭和向着自己行禮,張輔也趕忙回禮,作揖道:“不敢,鄭公公不辭勞苦,揚我大明天威於海外,輔不及也。”
向着張輔身後打量一番,鄭和道:“英國公這是?”
張輔也扭頭看了一眼,猛然呸了一聲,渾然不顧自己的形象,冷哼道:“交趾陳月湖,糾結清化磊江蠻人作亂,妄稱月湖王,這不麼,就等着獻俘之後問斬了。”
好奇的向着鄭和身後打量一番,張輔也疑道:“鄭公公身後這是?”
鄭和同樣冷哼一聲道:“蘇門答剌僞王蘇幹剌,弒君篡位,更有甚者,蘇賊因我大明未曾賞賜他金印詔書,故而惱羞成怒,率大軍截殺咱家所率艦隊。
原以爲敢截殺大軍,當是有幾分本事的,卻不想是個銀樣蠟槍頭,被咱家率兵追擊到喃渤利國,生擒了回來,今天同樣是向天子獻俘。”
張輔頓時哦了一聲,向着鄭和拱手道:“鄭公公實乃我大明之定遠侯!”
被張輔這麼一誇,鄭和頓時笑的不見眉眼,同樣向着張輔拱手道:“英國公四平交趾叛亂,賊子視英國公如虎,甚至有魔鬼之稱,咱家遠不及也。”
張輔頓時也笑了起來。
擊賊餘黨,斬數千人,築京觀,赤裸裸的武功放在那裡,自己的名字在交趾能止小兒夜啼,張輔怎麼可能驕傲?
被張輔殺怕了的交趾人在《大越史記全書》之中記載:張輔平亂時,只要他到過的地方,都會殺戮安南軍民,製造了很多駭人聽聞的殘暴之事,像積屍爲山(也就所謂的築京觀)、抽腸系樹、煎人肉取膏、炮烙爲戲……甚至降明的安南人也通過殺戮本國獲封官職。
又是一番商業互吹之後,張輔才笑眯眯的道:“對了,這順天府與上次所見,幾乎大變了一番模樣啊。”
鄭和同樣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咱家有意在順天府置辦一處房產,不知英國公如何打算?”
似乎是想起來什麼,鄭和又接着道:“對了,英國公乃是我大明國公,府邸自然要跟定國公府相鄰纔是。”
一聽鄭和這般說法,張輔忍不住低聲道:“鄭公公回來的比張某要早,可是聽到了些什麼?”
鄭和輕輕點了點頭,又扭頭瞧了一眼城南方向,然後纔開口道:“咱家早就到了通州候着,可是陛下先是在城南的楊家莊子住了一段時間,後來又趕上地龍翻身,這纔將獻俘之事拖到了現在。”
張輔捋着鬍鬚道:“城南的楊家莊子?”
鄭和嗯了一聲道:“不錯,六首狀元楊少峰,與太孫殿下乃是十三年前的結拜兄弟。”
見鄭和就此閉口不言,張輔便點了點頭向鄭和致謝,心裡卻不斷的盤算起來。
城南,姓楊,十三年前,這些亂七八糟的線索串連到一起之後,那個人到底是誰,也就很容易猜了。
鄭和見張輔盤算了半天,便試探着開口道:“英國公可知,咱家爲什麼要與英國公說這些?”
琢磨了半晌之後,張輔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道:“說句不該說的,以張某與鄭公公的交情,公公說的,似乎?”
鄭和回頭望了一眼,然後眯着眼睛道:“英國公啊,你說這土地上種棵樹,這樹結出來的果子就能吃,而且一棵樹上的果子足夠兩個人吃上一年的,這片土地好是不好?”
張輔疑神疑鬼的瞧着鄭和道:“哪兒有這般的土地?蘇門答剌?那破地方張某也不是沒聽說過,蚊蟲遍地,虎豹橫行,種的糧食雖然產量高些,但是也沒有公公說的那般神奇。”
鄭和搖了搖頭道:“那破地方自然不值得在意,可是木骨都束往南,那裡卻是有一大片土地,就如咱家所言一般神奇。”
鄭和終於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張輔卻忍不住搖了搖頭道:“難。先不說朝堂諸公如何,單是往來需要三年的時間,那片土地便要不得,須記得大唐西域之事。”
鄭和嘆了一聲道:“咱家如何不知,只是這心裡始終有個念想,若是皇爺多了這片土地,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張輔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後來乾脆半眯着眼睛不太說話。
鄭和這個死太監有點兒不正常,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樣,不想着撈錢也不想着弄權,天天想着的就是遠行海外,或者乾脆就想着能帶兵打仗。
如果打仗的事情都要你們這些死太監來摻和,那還要老子這些勳貴是幹什麼?養着當廢物麼?
再說了,那麼神奇的地方,就光你想弄到手裡?別人就不想?
三年一來回,軍需物資和減員補充怎麼辦?別管你個死太監說的那地方有多神奇,光是往來就得三年的路程,就足以讓任何人熄了心思!
鄭和瞧着閉目養神的張輔,忍不住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好地方,卻弄不到自己的手裡,這他孃的不是讓老貓枕着有毒的鹹魚睡麼……
……
朱老四擡頭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扭頭對無心道:“時間差不多了吧?”
無心會意,點頭應了之後便朗聲道:“宣,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英國公,張輔,覲見!
宣,內官監太監鄭和覲見!”
嗯,爲了圖省事兒,朱老四直接把張輔和鄭和給安排到了一起,讓這兩個都是從海外回來的傢伙一起覲見,一同獻俘。
反正被張輔從交趾抓回來的陳月湖和被鄭和抓回來的蘇幹剌罪名都差不多,一個是起兵作亂,一個是截殺天使,兩個倒黴孩子都得死,而且是很有節奏感的那種。
無心的聲音被一遍遍的傳了出去,從大殿一直傳到宮門口,張輔和鄭和互相推讓一番之後,兩個人便一起向着宮內而去。
至於被帶在後面的陳月湖和蘇幹剌,這兩個倒黴孩子也是互相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不甘心,還有滿滿的求生欲。
不同的是,蘇幹剌還從陳月湖的眼裡看到一絲的憐憫?嘲諷?
因爲相比於蘇幹剌,陳月湖覺得自己活下來的機率應該能更大一些,畢竟自己做亂是做亂了,但是隻稱王而沒稱皇,好歹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至於旁邊的倒黴孩子?
陳月湖忍不住呸了一聲,誰管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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