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眉波道:“婢子心中有三個疑惑。”
見少女示意自己接着說下去,顧眉波便鼓足了勇氣,開口道:“一是夫人爲何會選中了婢子,二是夫人冒然將婢子送了過去,狀元公會如何想?三是公子爲何一直在順天府,一直不曾回京履任?”
少女輕笑一聲,接過小翠剛剛泡好的茶水抿了抿,開口道:“自會試之後,我便命人注意你,到如今足有半年。讓你去順天府,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頓了頓,少女又接着道:“自陛下御極以來,處處以順天府爲先,遷都之意更是從未遮掩。如今陛下自己都身在順天府,其餘的還用再多說麼?”
輕笑了一聲,少女又接着道:“若是你看透了,便不必拿這些來試探,自己知道便好。若是你不曾看透,以後便謹言慎行,如此纔是真正的立身之道。”
顧眉波心中一驚,轉而又低眉順眼的福了一禮,恭恭敬敬的道:“婢子多謝夫人指點。”
少女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後起身道:“我這便回去了,你也抓緊時間準備準備,過幾天我便讓人來接你。”
望着林家姑娘遠去的身影,小翠忍不住開口道:“小姐,你又何必如此輕賤自己?莫非這天下真就沒有王法了麼?如今你是良家女子,不在賤籍,官府……”
顧眉波皺眉道:“官府?若官府當真鐵面無私,那這世上還會有冤枉麼?如果這世間真如你想的那麼簡單,又何來的官官相護?”
小翠皺着眉頭道:“可是,您這好好的鋪子說放就放了,還在遠去順天府,從一個鋪子的掌櫃東家變成一個侍女,或者說直接點兒,您最多也就是一個妾室,這又是何苦?”
顧眉波掃了掃鋪子門前的人流,嘆了一聲道:“如果能成爲楊狀元的妾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繼續做這個鋪子的掌櫃東家,焉知不是禍事?
京城裡面手眼通天之人不知幾何,若不是靠着當初在楊府門前一跪,若不是靠着楊狀元的庇護,若不是楊狀元和太孫殿下交情深厚,你看門前這些人,他們會如何?”
原本對於眼前林家姑娘的福禮,多半是出於恭敬和感激——因爲自己的出身和現在的身份而恭敬,因爲楊狀元對自己主僕二人的庇佑而感激。
但是最後的那一禮,卻是因爲顧眉波從心底感激林家姑娘。
說一千道一萬,身份的不同,或者說階層的不同,顧眉波或許知道很多消息,但是往常也並沒有往深了去想。
如今被這林家姑娘一提點,本來就不傻的顧眉波自然也反應了過來。
或者說的再直接一點兒,林家姑娘會看得上自己這麼一個花舫出身的女子?會將自己視爲威脅?自己又有什麼過人之處,值得人家特意過來提點一番?這裡面有沒有其他的事情?
誰知道?
沉默了半晌之後,一直緊皺着眉頭的顧眉波才咬了咬牙,開口道:“回去收拾東西,隨時準備動身北上,千萬不能辜負了林姑娘的一番美意!”
小翠不情不願的往後院而去,嘴裡嘟囔道:“小姐怎麼就知道人家是美意?萬一人家就是想讓你進楊府做個妾室呢?萬一人家就是提前拉攏你,以後也方便那林家小姐固寵呢?”
顧眉波搖了搖頭,無奈的道:“許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只是你要記着,以後再也不許你這麼說,否則我真的要生氣了!”
……
林羽有些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未婚夫婿就那麼重要,比自己這個親弟弟都重要?以至於自己前腳送回來香水,後腳就得替自己的親姐姐護送一個小妾給姐夫?
一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林羽的淚水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望着挨個瓶子都聞了一遍的姐姐林棠,林羽忍不住怒道:“到底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告訴我的?我還是不是你的親弟弟?”
林棠瞧了瞧林羽,開口道:“不是。爹孃說,你當初是他們從外面撿回來的,我纔是爹孃的親生女兒。”
林羽怒道:“那小妹呢?爹孃還說她是撿來的呢!”
林棠斜了林羽一眼,臉上的神色無悲無喜,彷彿在陳述一件無所謂的事情:“孃親說,小妹和我一樣是親生的,只有你是撿來的。
至於爲什麼不告訴你,而是告訴你小妹也是撿來的,是怕你知道了真相之後會傷心。”
被林棠這麼一說,林羽直感覺有人在自己的心窩上捅了那麼幾十刀,然後又順手攪了那麼幾百下。
這已經不是心碎了,這是把心直接給絞成肉餡了!
怒氣衝衝的林羽冷哼一聲,轉身就向着後院而去——今天要是不把這事兒弄明白,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然後林羽就知道了什麼叫做來自親生父母的毒打。
再然後,一臉悲憤的林羽又衝到了林棠的小院,絕望的盯着林棠喊道:“我到底是作了什麼孽,才攤上你這樣兒的姐姐!
我前面幫你去榜下捉婿,後面要替你一路護送他北上順天府。現在我替他給你送來了香水,你轉眼就讓我給他送個小妾過去?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棠淡淡的道:“你有意見?再者說了,你姐夫在順天府,對於京城的事情便是有心,只怕許多地方也是無力。
那顧家小娘子遇到了大麻煩,不趕緊把她送去順天府,她後面的日子,只怕死都是一種解脫!”
林羽疑神疑鬼的道:“顧家小娘子?當初姐夫說了一句翩然一顧眉波綠,如今那顧家小娘子的名聲,照比往昔還勝幾分。
再說了,除了姐夫之外,還有太孫殿下派去的人看顧着,難道這世上還有人敢無視太孫殿下?”
林棠瞧着林羽的眼神,基本上就跟看一個傻子差不多:“太孫殿下?太孫殿下一日未曾御極,那就只是太孫殿下。
若是換了尋常的勳貴,自然招惹不起太孫殿下,也沒有必要去招惹。可是這世上,總有些人是連太孫殿下也不願意招惹的。”
林羽哈了一聲道:“姐,你自從我小時候,便是拿我當傻子來哄,如今還要拿我當傻子糊弄?
說句犯忌諱的話,當初若不是那解縉說了句好聖孫,誰人能夠入主東宮還尚未可知。
如今你居然跟我說,有些人是連太孫殿下也不願意招惹的?那你覺得太孫殿下就願意看着有人打了姐夫的臉?”
忽然回過神來,林羽忍不住開口道:“莫非你說的是魏國公?”
想了想,林羽又搖了搖頭道:“若說是太孫殿下的表叔,魏國公徐欽,那確實是太孫殿下也不願意招惹的人。
可是永樂九年的時候,魏國公與成國公朱勇、定國公徐景昌、永康侯徐忠等,俱以縱恣爲言官所劾,魏國公已經被陛下勒令就學,如何還敢生事?”
林棠淡淡的道:“縱然生事,難道陛下還能斬了魏國公不成?”
見林羽依舊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林棠又接着道:“近幾日已經有人來報,說是魏國公的家奴在顧家小娘子那裡晃了好幾次。
若是等他惹出事端,你姐夫的臉已經丟了,到時候又該如何?
這個風險冒不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賭你姐夫跟魏國公兩人誰的聖眷更隆——萬一輸的是你姐夫,這事情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趁着現在還沒有鬧出什麼事端,直接把人送到順天府的楊家莊子。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還有太孫殿下都在順天府,而且定國公一脈與魏國公一脈也不怎麼對付,就算是魏國公想要折騰,也會掂量幾分。”
林羽嗯了一聲,然後又問道:“若是半路上出了什麼問題呢?焉知魏國公不會在半路上生事?”
林棠道:“魏國公的膽子再怎麼大,也不會膽大妄爲到去招惹錦衣衛——藉着錦衣衛的路子,把人送走,然後一路北上,如此便可避開魏國公了。”
林羽忽然道:“那你呢?姐,你這次把顧家小娘子送到了順天府給姐夫做妾,豈不是等於當衆打了魏國公的臉面?”
林棠搖了搖頭道:“算不得當衆。如今也只是魏國公的家奴出現在鋪子附近,而魏國公垂涎顧家小娘子的傳言,也不過是私下裡傳出來的,市井之間並不知曉。”
說完之後,林棠的臉色一冷,又接着道:“別忘了咱們家是幹什麼的,他魏國公的膽子再大,手段再如何通天,只怕錦衣衛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林羽嗯了一聲道:“要不然你也一起北上順天府吧,反正咱們家在順天府也有產業,指揮使大人又與姐夫交好,調令的事情好辦。
等咱們一家人都北上了順天府,自然也就不用在乎魏國公會不會找咱們麻煩了,而你又能與姐夫時常相見,豈不是兩全齊美之事?”
剛剛還冷着臉的林棠忽然紅了臉,低聲道:“我和你姐夫畢竟只是有婚約,又哪裡有上趕着送上門去的道理?若要我北上順天府,須得你姐夫六禮完備,八擡大轎上門才行。”
林羽忽然嘖嘖嘆了兩聲道:“爲了姐夫的臉面,你這硬生生的把自己扮做惡婦,登門欺凌一個未曾入門,連外室都算不上的妾室,如今卻又……”
PS:實在抱歉,凌晨4點從北京開車到山東,下午纔到。明天一早還要去給祖母上墳,所以這幾天的更新都不太穩定。
儘管自己沒有臉,但是還是想跟大家說一句,善待老人,千萬不要等老人走了之後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