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馬之後,紀綱跺了跺腳,將身上已經積了一層的雪全部震了下去,又伸手摘了帽子,然後長長的呼出一口白氣。
順天府的天氣雖然也冷,但是對比起邊市城這裡來說,好歹還能暖和上那麼一點兒,哪怕只是那麼一丁點兒。
一邊伸手扣響了院門,紀綱一邊開口道:“風雪這麼大,邊市城裡的蠻子卻不見少,可見那些蠻子們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和紀綱一起跑回來的北宮鋆點了點頭道:“能住在邊市城的人,好歹還算是幸運吧,最起碼不用操起刀槍去拼命,也不知道哪天就死在草堆裡,然後化爲一堆枯骨。”
兩人正說話間,因爲大雪而躲在屋子裡面烤火睡覺的門子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來了,伸手拉開院門,一見是紀綱和北宮鋆,門子便點頭哈腰的道:“小的見過紀指揮使,見過北公公。”
額頭青筋直跳的北宮鋆終於忍無可忍的喝道:“咱家姓北宮!不姓北!”
紀綱伸手拉了拉北宮鋆,笑眯眯的道:“帶我二人去尋你家公子,不必再通傳了。”
直到進了楊少峰和朱瞻基所在的屋子裡面,紀綱才驚奇的發現,屋子裡跟外面比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世界一般。
楊少峰則是揮揮手示意門子退下,又吩咐了狗子去泡茶,這才一臉懵逼的望着紀綱道:“老紀?老北?你你這來的也太突然了,連個通知都沒有?”
和紀綱一起向着朱瞻基行過禮之後,北宮鋆嘆了一聲,又伸手揉了揉額頭,總算是放棄了再糾正楊少峰楊大少爺對自己稱呼的想法。
紀綱則笑眯眯的道:“狀元公做的好大事!只是不知道,若依着狀元公的法子來辦,你這邊市城裡有幾人可擔此重任?”
楊少峰搖了搖頭道:“邊市城裡倒是有人能溝通萬全都司和韃靼瓦剌,但是你看看我們兩個誰能走得開?”
見楊少峰伸手指向自己,朱瞻基頓時黑着臉道:“你看我幹什麼?還不是你自己嫌冷,現在非得拉上我?”
楊少峰沒理會拆臺的朱瞻基,而是指了指旁邊的兩張躺椅,笑眯眯的道:“先休息休息,咱們晚上火鍋走起,聽說下雪天和火鍋更配。”
紀綱脫了身上的裘衣,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伸手捶着腰道:“不行了,畢竟是老了,身子骨照比以前可差太遠了。”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道:“我跟你說,你來了這邊市城,那你可算是來着了,許多大補之物多如牛毛,倘若你願意,便是夜夜做新郎都沒問題。”
紀綱呵的一聲道:“那怎麼沒見你狀元公納上幾房小妾?據紀某所知,你狀元公來邊市城,便是連貼身侍女都沒帶吧?”
楊少峰左右瞧了瞧,見林羽沒在屋子裡面,便指着身上披着的狐裘道:“瞧見這個了麼?”
紀綱點了點頭道:“瞧見了啊,上火的狐裘,說是萬里挑一也不爲過,尤爲難得的,便是這裘子上面沒有一根雜毛,而且看不到絲毫拼接的痕跡,若是沒有個十幾年的功底,休想做出這般的裘衣。”
見紀綱關注的重點有些跑偏,楊少峰只得無奈的道:“這是我那未婚妻讓我小舅子給我帶來的,這意思是什麼?還不是擔心我在外面找女人!”
紀綱笑了笑,也不管楊少峰說的這些屁話,指了指北面的方向,開口道:“說正事兒吧,狀元公說的那些兵器,明天就會有第一批運送過來,紀某晚上就安排人去找那些韃靼和瓦剌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明天傍晚的這個時候,第一批兵器就可以上路了,關卡那邊也已經打過了招呼。”
楊少峰點了點頭道:“別光給人家那些破爛,好歹也得摻幾件質量不錯的,省得人家回頭再罵咱們奸商。”
……
紀綱既然說已經打過了招呼,那就肯定已經打過了招呼,第一批的兵器也確實如紀綱所說的那樣,已經啓程運往了瓦剌。
按照楊少峰的計劃,現在明顯是瓦剌那邊的實力比較弱,馬哈木所部已經有撐不下去的跡象,面對着阿魯臺的攻勢一敗再敗,如果再得不到補充,估計馬哈木經提前唱一首涼涼。
身爲一個合格的裁判員,楊少峰在跟朱瞻基和紀綱等人商討過後,最終決定先將第一批的兵器運往瓦剌,以保證雙方實力能維持在一個差不多的水平上面。
對比起分裂成馬哈木,太平,禿孛羅三部聽瓦剌來說,比較統一完整的韃靼人還算是兵強馬壯,只是他們手裡的兵器在質量上要比大明的兵器差上一截。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當瓦剌人,尤其是馬哈木部在得到了大明兵器的加持之後,倒也很難說誰強誰弱,最大的可能便是雙方陷入僵持。
也只有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面纔對大明最爲有利——鷹醬是怎麼調教腳盆雞和棒子的?
如果事情一直這麼發展下去,不管是按照楊少峰的設想去賣軍火還是馬哈木如同原本的歷史上一樣被韃靼給懟的重傷,那麼事情都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楊少峰畢竟不是神,許多事情是他不知道,也沒辦法預料的。
草原上原本部落很多,這部那部的加在一起,怎麼着也得有幾十個,除去實力強勁的韃靼部和瓦剌三部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小部落夾在四大部落之中求生。
原本呢,這些小部落的日子雖然難了一些,可是好歹也能能活下去,直到那個該被長生天降罰的楊癲瘋折騰出了所謂的勞務派遣。
自打勞務派遣這個說法出來之後,整個草原上就算是遭了災了,而且是比白災更嚴重的那種。
畢竟不管多大的白災,死一些人和牲畜也就過去了,而這聲勞務派遣的災難,卻根本看不到過去的希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苗頭。
原本就已經開始抱團取暖的小部落,悲哀的發現,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原本還只是夾在四大部族之中,如今自己這些小部落卻是像一塊會行走的肥肉一樣誘人,不管是韃靼還是瓦剌,都想撲上來咬一口。
被逼無奈之下,這些小部落就打算走上老祖宗的路子,遠遠的離開這片草原,然後往西遷移——惹不起四大部落,也惹不起楊癲瘋和他身後的大明帝國,但是我們走總行了吧?
據說,越過西域之後,那裡小國林立,一個個富得流油還沒什麼實力,只要能達到西域,誰還敢這片草原上的破事兒,讓他們四大部落和楊癲瘋折騰去吧!
然而那個誰不是曾經說過麼,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臨走之前,這些小部落纔想到一個很致命的問題。
原來還能勉強湊合着活下去,如今韃靼和瓦剌徹底開戰,導致整個草原上的大雪都蓋不住血與火,不僅生存愈發的艱難,就連部落裡的吃吃喝喝也根本就沒辦法撐到西域。
畢竟,不管是草原還是沙漠,其實裡外裡都只有兩個字,殘酷,食物和水是最致命的兩個問題,而在達到沙漠之前,馬奶還能將就着代替水,食物卻根本沒辦法將就。
馬奶能做成奶酪不假,能在短時間內代替食物也不假,但是這麼多人的,得需要多少奶酪?就算有馬奶,又能撐多長時間?
如果說實力相差不是很大,哪怕有任何一點跟四大部落掰腕子的可能,那這些小部落都會選擇去跟四大部落掰一掰腕子,看看能不能從四大部落這裡得到一些補充,好歹讓部落能夠支撐到西域。
再然後,這些紅了眼的小部落,就在孛兒只斤·麥鐸的組織下,將目光投向了邊市城。
如果說自己這些部落還打算留在草原上,那當然不可能去打邊市城的主意,可是如今都打算帶着家當跑路了,誰還在乎事後明軍的報復?難道他們還能追殺到西域?
而且最關鍵的是,邊市城的守軍只有一千多人,火炮只裝備了幾門,護城河不深,城門處查的也不算太嚴,只要操作得當,大家夥兒完全有機會在邊市城裡面撈到足夠的物資,順便還能屠掉一些韃靼人和瓦剌人,替族裡被抓去賣勞工的那些族人復仇。
再然後,這些打算遠走西域的小部落在制定好奪城計劃之後,就打着販賣牛羊換過冬物資的名義來到了邊市城外,並且打算按照原定的計劃開始奪城——先是有一部分人進到城裡,然後再裡應外合去奪取城門,然後守住城門,放大軍進城,然後徹底幹掉守城的一千來個明軍,還有那個應該被長生天降罰的楊癲瘋!
而當楊少峰得到消息的時候,西邊的外城城門已經陷入苦戰,其餘幾處城門因爲關得及時,暫時倒還不像西門那樣危急。
同樣得到消息的紀綱也是陰沉着個臉,死死攥着的拳頭因爲太過於用力,就連指關節都有一些發白。
草原上的錦衣衛該好好整頓了,這麼重要的消息居然沒能提前傳回,直到這些小部落的人都到了城門外才把消息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