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前次回鄉在路上的各種裝低調,這一次高務實是護送高拱靈柩回鄉,沿途大張旗鼓不說,遇到有地方官紳拜會,他也都笑吟吟地一一接見,哪怕對方搞界迎,他也都很淡定地接受了。
倒不是說高務實飄了,而是這次回鄉的情況和上次不同,現在高拱去世了,他也辭官了,根本不怕有人彈劾——有本事你說我是因爲我那便宜老爹的原因才被人這麼高擡高捧的。
這可真是無官一身輕吶。
而且,沿途官紳的拜訪,對他而言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讓某些人不要產生誤判,以爲高拱不在了,他們就可以隨便搞事情了——虎死不倒威,高拱死了,可不代表高黨就死了。
高務實離京之前,根據兩宮太后和皇帝的上諭,內閣已經完成了調整,其實也就是所有人向前挪一步,只有一個例外。
郭樸從次輔位進首輔,即中極殿大學士;呂調陽剛位進次輔,就以病請辭,致仕回籍;張四維於是位進次輔,即建極殿大學士;馬自強由文淵閣大學士進武英殿大學士;申時行由東閣大學士進文淵閣大學士。
內閣六個正式的大學士名額,現在佔了四個,還空着兩個,排名第三的武英殿大學士和排名第六的東閣大學士空缺。
此前呂調陽的入閣,有一點妥協的意味,因爲他也是心學門人。當時張居正倒臺之後,朝中心學大臣們比較緊張,雖然張居正與高拱此前一直關係密切不假,但他怎麼說也還是徐階的弟子,心學門人在高拱當政時,勉勉強強能夠捏着鼻子跟張居正。
張居正一倒,這些人都比較驚惶,所以爲了大局穩定考慮,高拱便舉薦了呂調陽入閣補上一個位置。呂調陽雖然是心學永康派大佬程文德的弟子,但至少比較清廉耿直,歷史上他在張居正當政之時,還頂住壓力沒讓張居正長子張敬修取得進士,風骨還是有的。
不過呂調陽年紀不小,早前幾次就已經提出過請辭,這次高拱去世,他不知是從什麼方面考慮,更是非常堅決的請辭,朱翊鈞在與郭樸商議之後,又請示了兩宮太后,最終批准了。
張四維則是在萬曆三年入的閣,其實在呂調陽入閣之後,高拱就有意舉薦張四維入閣,但張四維那幾年身體一直有些時好時壞,到了萬曆二年的下半年纔算大好,於是拖到萬曆三年才總算晉了禮部尚書,加東閣大學士入閣。
張四維當然是鐵桿高黨,而且還是核心成員,而馬自強也差不多。馬自強是陝西人,家裡也是大商人出身,張四維、王崇古、馬自強三家家族基本控制着北方鹽業的至少半壁江山,他如果不是和張四維同一陣營,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所以他也是個高黨。
另外,馬自強的幼子馬慥與高務實也算交情匪淺,當年穆宗挑選太子伴讀的時候他倆就認識了,後來俺答封貢之後,高務實擴大京華商隊的貿易網絡,開始往陝西、甘肅發展,作爲地頭蛇的馬家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馬慥甚至親自趕回陝西坐鎮幫忙,所以馬自強不僅是高黨,甚至到了萬曆時代,已經可以算是核心成員了。
只不過馬自強年紀也不小,和高拱同齡,今年六十五了,而且從平時的身體狀況來看其實還不如高拱,歷史上他也是死在萬曆六年,只是高務實記不清月份而已。
高務實離京之前和郭樸商議過馬自強的身體狀況這件事,對於萬一馬自強也去世的話,高黨應該怎麼辦這個問題給過一點建議。
現在略有點麻煩的是申時行。申時行也是心學門人,但高拱仍然在今年三月引薦他入閣了,原因有兩點:一是當時呂調陽身體不佳,隔三差五要上疏告假,心學門人都很擔心呂調陽隨時要死——其實這位雖然多病,但歷史上他致仕之後仍然活了兩年——所以很希望能有一位年輕的心學派大臣入閣。
二是申時行在朱翊鈞做太子的時候,就是“同知太子經筵事”,算是高拱和朱希忠名義上的副手、實際上太子經筵的主管官,某種意義上也就是朱翊鈞的老師。現在學生當皇帝都六七年了,他這個老師資歷着實也混夠了,的確是該入閣了。
這樣一來,大明的內閣四輔臣,現在有三個實學派的,都可以算高黨大佬,一個心學派的申時行充作鳳尾。
不過申時行此人雖然是個心學門人,但卻不好把他簡單的化爲高黨的對立派,因爲他本身是個性格比較溫和的人,政治立場也不是格外分明和堅定,按照高務實的觀點,他有點像是個“少了幾分陰狠的徐階”。
當然,申時行固然少了幾分徐階式的陰狠,倒也不能說他就是個完全的官僚,他也有他的政治理念,那就是朝廷要團結。
這話他倒是沒有跟任何別的人說過,高務實之所以清楚,完全是因爲他知道歷史上申時行的表現,八面玲瓏、左右逢源是申時行在歷史上留給後人的印象,但其實那正是他爲了保證朝廷團結纔不得不爲之的。
歷史上的後張居正時代,保張和倒張兩派人鬥得不亦樂乎,朝政大事根本很少有人從事情的對錯出發來考慮,而是從雙方的立場來考慮。
申時行那時接替丁憂回鄉然後又暴病而亡的張四維爲首輔,掙扎在兩派人之間和稀泥七八年,只在最後一兩年實在沒法子的情況下才表明立場,結果被迫致仕。所以高務實覺得申時行這個人,其實還是有點大局觀的,只是他的權威和個性都讓他做不了強勢首輔罷了。
既然做首輔都強勢不了,那做羣輔就更不必擔心了。
因此就算現在高拱已經去世,高務實也離開了中樞,但他一點都不擔心高黨的反對派們能把申時行挑撥得跳出來與高黨爲敵,高黨改革派在朝廷仍然完全掌握着大局。
更何況,退一萬步說,就算高黨在內閣崩了,高務實也不是很擔心。因爲除了兩宮和皇帝,以及黃孟宇和陳矩之外,高務實在萬曆五年年初就已經做了其他的安排,留下了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