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種單筆一次性買賣,只要不超過一萬兩的,高務實已經很少仔細計算過了,所以對於荊南水驛這位驛丞提出逆江入川過三峽,由荊州到夔州,全部費用包乾一共一千一百兩銀子這個價碼,他是比較無所謂的。
但是張簡修卻相當不滿意,他是張家幾兄弟裡頭最不愛讀書的一個,說起話來也沒什麼讀書人的味兒,居然當着高務實的面就開始掰着手指頭跟那驛丞算賬。
“要不是看在你也碰巧姓張的份上,四老爺我早就一巴掌呼給你了!”張簡修恨恨地道:“來來來,四老爺和你算一算,從荊州到夔州的水路,一共是不到七百里,你收一千一百兩,那就是要一兩六錢銀子才走一里路?縴夫什麼價我不知道啊?一個月每天都有活幹,能拿二兩銀子麼?
四老爺我也不跟你算那麼麻煩,我就算你用兩百縴夫,每人發二兩銀子,也不過就是四百兩。這一趟七百里水路,你他孃的需要一個月才能送到?”
那驛丞忙道:“張四老爺,這賬可不能只是這樣算,咱們水驛可還要給客人們準備伙食,另外縴夫的伙食也是水驛隨船準備的……這次人數可不少哇,劉小姐一行兩百來人,縴夫也要兩百人,劉小姐本人更是貴客,她的食物肯定得單獨開小竈準備,這都事要花錢的不是?”
張簡修眼皮子一翻:“四老爺我算你翻個倍,八百兩,足夠了吧!”然後頓了一頓,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你小子別跟四老爺我耍花樣,你他孃的會用足兩百縴夫?能有一百足額算你良心了!再說,那些縴夫吃的都是什麼玩意兒,當四老爺我不知道?哪一年的爛米都不好說,裡頭還要摻些糠皮吧?這你也好意思算錢?”
那驛丞吞了口吐沫,四下看了一眼,乾笑道:“四老爺您這麼說就不好了……蔑繩要花錢買啊。”
張簡修臉色一冷:“我就問你一句,八百兩,幹不幹?你也別給四老爺提什麼蔑繩,真出了事,老爺我找虎牙山的人不方便,找你可方便得緊!”
那驛丞一臉苦相,求道:“四老爺,八百兩的話,這趟活兒驛站可就白乾了……”
張簡修臉色一變,正要開罵,高務實伸手攔住,道:“這樣吧,你把零頭抹了,一千兩。”
驛丞大喜,忙翹起大拇指讚道:“直指果然一方封疆,端的是氣魄非凡,人就更是豪氣了!既然您老發了話,那沒得說,一千兩就一千兩,零頭就當小的孝敬您老了!”
張簡修不好拂高務實的面子,聽了這話只是嘲諷驛丞:“喲,這還是孝敬了?”
那驛丞還真是個做生意的料,這話就全當沒聽到,笑容可掬地道:“直指大老爺,您老但請放心,小的一定把沿途都關照到位,絕不會讓劉小姐這一路看見半個虎牙山的人影,包管劉小姐能沿途欣賞三峽之奇麗,那可真是美景如畫啊……哦對了,飲食方面也一定是最好的招待,但凡是荊州城裡能吃到的,保證船上都能吃到。更何況,還可以沿江撈上幾網,吃些最新鮮的河鮮,那滋味可是在城裡都沒有的,您老就放心好了。”
“一會兒我會派人把銀子送來,你準備好收條。”高務實說着,又笑了一笑:“你倒是挺會做生意,看來在這位置上沒少賺啊……”
“多謝大老爺,一點辛苦錢,一點辛苦錢。”驛丞點頭哈腰:“可比不得直指老爺這等龍虎榜上登過名的神仙,小的也就是混口飯吃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張簡修一聽就知道這驛丞沒關注過朝廷邸報,連眼前這位萬家生佛的散財童子都不知道,不禁冷笑道:“你知道自己不值一提就好,眼前這位可是……”
高務實笑着打斷道:“對了,送了劉小姐之後,本官也得從你這裡南下……你久做驛丞,應該知道從此處南下廣西走哪條道更方便快捷吧?”
“知道知道。”那驛丞笑眯眯地道:“南下廣西的話,到咱們荊南水驛的下一站公安縣就要選擇了,公安縣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往常德府方向走澧州,到了常德府之後,順着沅江一路往上游走,經辰州到黎平府,然後往東南走二三百里便是桂林了。
二是走嶽州,經湘陰南下長沙府,然後一路就順着湘江往上游走,過衡州到永州,永州那裡是瀟水和湘水的交合處,不過您老甭管,繼續順着湘江走,大概也是兩三百里,就到桂林了。”
高務實有些詫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兩條路簡單的講,就是一條溯沅江而上,一條溯湘江而上?全是水驛?”
“那是,那是。”那驛丞恭維道:“聽您老的口音一定是北方人,騎術自然是最好的,不過到了咱們南方,馬驛可沒水驛多,尤其是湖廣南部到廣西這一路,越往南越是丘林山地多,全靠湘、資、沅、澧四條大江大河來動,要是騎馬的話,那可比坐船還慢了。”
高務實心道:還好我這次帶的是“騎馬步丁”,要是帶了騎丁過來,豈不是平白無故先損失了七分戰鬥力?
他笑着摸了摸口袋,本來打算掏個一銀碎銀答謝一番,誰知竟然又沒帶錢,不禁有些尷尬。好在張簡修在一邊看見了,順手摸出三錢碎銀丟給驛丞道:“你今兒個算是福星高照,碰到高直指這位不把錢當錢看的大老爺,喏,拿着。”
“謝二位大老爺打賞。”那驛丞剛剛談妥一筆大買賣,其實對三錢銀子並不是很看得上眼,不過他是從不把自己當朝廷官吏看的,一貫把自己當做生意人,所以蚊子再小也是肉……三錢銀子那也是銀子啊,在湖廣,三錢銀子夠買六七十斤白米呢!(無風注:根據《署宛雜記》推算。)
高務實見事情辦妥,也就不打算久待,招呼了張簡修一道出來,那驛丞滿臉堆笑地陪着一併出來,恭敬得跟侍候親爹似的。
一出驛站正堂,高務實就看見劉馨站在河港邊上一動不動地正看着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走了過去,老遠就笑道:“怎麼,劉小姐南望長江,不禁詩情大發,打算寫首詩來?”
劉馨轉頭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這種事還是比較適合你這位六首狀元,要不你來一首?”
高務實擺擺手:“寫詩這種事,在我們高家可不時興。我估計要是我三伯還在世,他在此處看着長江,大概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如何治水。”
“那你呢?”劉馨偏着頭看他,頗有興趣地問道。
“我嘛……”高務實笑了笑,道:“我會想着怎麼在治水的同時多賣點水泥,順便還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在某些升值空間看好的地方囤些地皮,將來或賣或租,那可都是錢呢。”
劉馨聽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啐道:“你這假公濟私的大奸商。”
“誰是奸商了?我說,你這話就不對了,我看你這是對我有成見啊。你說我濟私,那是不錯,可我沒假公啊!我這只是搭乘着時代的東風,順勢起飛……誒,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