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城雖然是黎利的老家,又是眼下後黎朝的老巢,但這座城市並不算大,最多也就兩個新鄭縣的大小。
高務實大軍進城之前,先以廣西巡按御史身份曉諭岑黃兩部狼兵及莫朝投誠之軍,表示軍功之賞會由他算清撥給,入城不得擅自搶掠。
岑黃兩家土司也約束衆狼兵,說清化與外清化可能是他們兩家的酬功之地,搶掠者視同搶掠土司,然後拿出高務實此前賞給他們的銀子先賞賜給狼兵,穩住軍心。
莫軍的底層士兵對此有些不高興,認爲鄭氏是其大敵,如今既然潰敗,正要把舊仇好好算一算。然而莫軍高層對此頗爲贊成,莫玉麟與阮倦兩員大將都表示:高公欲爲黃尚書,此安南萬世之福。
莫玉麟和阮倦提到的“黃尚書”,乃是當年永樂朝時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黃福。
黃福在交趾期間,除了盡力做好“編民籍,定賦稅,興學校,置官師”及各項日常行政工作外,還曾“數召父老宣諭德意,戒屬吏毋苛擾”,特別是對一些仗勢擾民引起地方混亂的權勢人物進行了堅決的抵制和鬥爭。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與宦官馬騏的鬥爭。
永樂十五年,中官馬騏以鎮守和監軍的名義到交趾,“大索境內珍寶,人情騷動”。他規定交趾每年必須歲貢扇萬柄,翠羽萬隻,又藉機搶掠,搶奪民間珍寶、古玩,史載“淇暴而殘,交人苦之,三年問判者四五起”。
由於馬騏激變,交趾局勢一時又變得嚴峻起來。黃福除了協助交趾將軍豐城侯李彬全力平定叛亂、重點打擊聲勢最大的黎利外,還積極對民衆採取安撫措施,對馬騏估寵虐民之舉,“福數裁抑之”,不因他是成祖的親信宦官而屈從,而是進行堅決的抵制和鬥爭。
黃福與馬騏的鬥爭對於減輕百姓負擔、緩和因馬騏搜掠而激化不穩的交趾局勢起了很大作用。馬騷民之舉動因黃福的抵制而難以全面得逞,不免對黃福恨之入骨,竟嚮明成祖寫信“誣福有異志”,但因成祖對黃福很瞭解,馬騏的陷害未能得逞。
在黃福和李彬恩威並用之下,黎利等人的叛亂也一度被平息下去。到永樂二十二年仁宗即位召還黃福之時,黎利已被擊敗並逃到老撾,威脅也曾一度消除。
黃福在交趾18年,被認爲“視民如子,勞輯訓傷,每戒郡邑吏修撫字之政。新造之邦,政令條畫,無鉅細鹹盡心焉”。他的舉措得到了安南人的高度稱讚,他也因此受到交趾各階層的愛戴,臨回國時,“交人扶攜走送,號泣不忍別”,出現了萬民空巷,主動送行的場面。
黃福離開交趾不久,宦官山壽掌權,交趾的上層官員中爭權奪利的紛爭日趨激烈,政令軍令出自多門,陷入混亂之中。
黎利見有機可乘,乃率衆從老撾殺回交趾,企圖東山再起。大敵當前之時,交趾的文武官員卻無法按統一步調行事。
陳洽雖以兵部尚書兼布、按二司事,卻無力挽救局勢,他要求掌握軍權的徵夷將軍陳智、總兵方政和中官督軍山壽協力進兵剿滅黎利,但是三個人誰也不聽他調遣。
山壽原與黎利交好,一意主撫,而對黎利攻城掠寨竟擁兵不去救援。陳智雖爲武將,但“素無將略,憚賊,因借撫以愚中朝,且與方政注,遂頓兵不進,賊益無所忌”。方政有勇無謀,又與陳智互不相容,互不配合,因而屢戰屢敗。以致黎利勢力坐大,地盤也越佔越多。
陳洽不得已向朝廷求援,但朝廷所派的徵夷將軍王通也是庸劣之才,他不聽陳洽勸阻,輕易進兵,結果中伏大敗。此後一踱不振,“一戰而敗,心膽皆喪,舉動乖張,不奉朝命,擅割清化以南地與賊,盡撤宮吏軍民還東關”。他還私下與黎利和談,使明軍士氣受到很大影響。
另一將軍柳升則過分輕敵,剛入交趾即中伏身亡。值此危急時刻,交趾布政司按察司官員不得不聯名上奏朝廷,要求黃福再返交趾執掌大權,“交趾布、按上言:尚書黃福,舊在交趾,民心思之,乞令復至,以慰民望”。
宣宗於是召見黃福,曰:卿惠愛交人久,交人思卿,其爲聯再行。仍以工部尚書兼詹事,領二司事。黃福二次臨危受命,再赴交趾。
但當黃福於宣德吮年九月抵安南境內時,交趾局勢已發生了兵變。宣宗準備結束交趾戰爭,明軍部分已撤出交趾,交趾大部爲黎利所控制,黃福不僅已無回天之力,而且在從交趾退回的途中不幸爲黎利的軍隊所俘。
這段史書中說:“比至,柳升敗死,福走還,至雞陵關。爲賊所執,欲自殺。賊羅拜下泣曰:“公,交民父母也,公不去,我曹不至此(無風注:這段話是說“先生是交趾民衆的父母官,先生不走,我等也不至於此。”)。”力持之。
黎利聞之曰:“中國遣官吏治交趾,使人人如黃尚書,我豈得反哉!”遣人馳往守護,饋白金喉根,肩典送出境。至龍州,盡取所遺歸之官。
黃福此次轉危爲安,主要是得力於他在交趾人民心中的巨大威望,連敵人也對他欽佩至極。而且黃福在生死關頭,也表現了一個天朝文官凜然不屈的氣節。他在自殺不成的情況下,對抓獲他的交趾人“斥之,諭以順逆”,而安南賊衆竟然哭着把他送走了。
他在返回國境後,又立即將交趾人送給他的禮物“盡取所遺歸之官”。可以說,不論哪個方面,他都做到了盡善盡美。
如今莫玉麟與阮倦把高務實的行爲稱之爲“欲爲黃尚書”,顯然是極高的讚譽。
高務實自己很清楚,他肯定不是來做黃福的,但不妨先利用一下安南人對黃福的欽佩和懷念來做一些文章。
因此在第二日岑凌趕到,大軍進入清化之前,高務實高調的宣佈了此次南征黎鄭二逆,乃是奉天討賊,大明天兵不徵一米,不奪一文,“除黎逆鄭逆及附逆之輩賊產”外,大明不會沒收安南民衆一文錢、一畝地,同時還將幫助安南都統司在安南編民籍、降田賦、興學校、置新官、修水利、開礦業……
總而言之一句話,在他高按臺的“協助”下,安南都統司會有一大堆利民惠民的舉措實施,同時也讓“沒有附逆”的文人豪強有當官的希望。
相比於在軍事方面只會結硬寨、打呆仗,高務實在文治方面就老道多了,一個約法三章,就把黎逆鄭逆及附逆叛臣和“廣大人民羣衆”給區分開來,忠實執行了紅朝“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的政治理念。
嗯,論人頭數,這肯定是一小撮,但高務實心裡明鏡似的,他現在的所作所爲還是在打土豪、分田地,黎家是“皇室”,鄭家宛如後來的幕府將軍,把他倆摁死了,比沒收十萬安南百姓還划算得多,再加上所謂的“附逆”全看高務實覺得他附逆沒附逆這裡面可以打倒的土豪也多得是,何必急吼吼地去跟那些普通安南民衆搶食?
於是,在一片不分敵我的歡騰和歌頌聲中,高務實率領大軍,開進清化城了。